(六)(1 / 2)

离歌笑没有看我一眼,但我知道他一定起了疑心。

作为严世藩公子最重视的敌人,离歌笑此人聪明异常。哪怕我顶着他亡妻之妹的身份,他也从未放下戒心。这段时间的安逸,还是让我大意了。

不能指望蒙混过关,但离歌笑究竟知道了多少呢?

我斟酌着言辞,站在门前,准备去找离歌笑谈谈。三娘姐姐刚好出门,热情地招呼一声:“楚儿你醒了?我们正在问柴嫣她娘的事情,你要不要一起来。”

柴嫣救了我的命:现在一枝梅要审的除了我,还有她。

我心乱如麻,跟着燕三娘进去坐下。不知为何,离歌笑竟然没揭穿我。或许他没有听完全部,或许他只是在猫捉耗子一样地盯着我。

经过一番询问,柴嫣承认母亲林双双被鞑靼人捉走,她偷钱是为救母。

我知道,到了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让我帮忙吧。”我开口,“楚儿是生面孔。万一失败,也不至于让人联想到一枝梅。”

燕三娘连忙制止:“这怎么行?你伤不是没好吗?”

她真善良,到现在还在关心我。我冲她笑了下,将斟酌再三的话语和盘托出。

“鞑靼人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离奇。无论双双被捉之事是否存在隐情,现在的鞑靼人肯定警惕非常。事情撞到眼前,我不信一枝梅会不管。所以最好一开始,就小心行事。”

荆楚儿在峨眉长大,她的阅历水平,众人都有数。听我侃侃而谈,他们纷纷皱起眉头。我恍若未觉,继续往下说道:

“鞑靼是为敌国,他们所谋,必定对大明不利。更何况,我听到一些消息……”

离歌笑忽然没头没脑地打断了我:“行了。”

燕三娘和贺小梅面面相觑。

我冲他笑了下:“不行。”伤势未愈,面色苍白,这张与荆如忆几分相似的美人面,想必勾起他的烦躁。我坦然起身,下跪之时不由想起了应无求。

——只是我没能跪得下去,离歌笑扶住了我。

他呵斥道:“行了!荆楚儿,你姐姐为对抗严家而死!”

我知道他一定听到了一些东西,我更知道自己此刻毫不避及身上疑点的“坦诚”刺痛了他。

离歌笑向来举止随意,谁见过他如此严厉?这句话落在我的耳中,又是唯恐他已尽知真相,又是激起阵阵酸楚。竟如黄钟大吕一般,直震得我身子一颤,眼光相接。

我望向他满是痛色的双眼,听他厉声道:“你给我堂堂正正、挺起腰板来做人!”

谁会想看到一个抬首挺胸、堂堂正正的暗卫呢?尤其是我:既不聪明也不能干的暗卫十九。可是,离歌笑对他的妻妹有这样的指望。

我固然想到他或许在诈我,或许他已知道我不是荆楚儿,这些话不过是迷惑于我,让我安心留下。好借着我的口,反向传递些假消息。

可是,当下情景,我也不得不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地落下泪来,只努力“挺直了腰板”。

“姐夫,是我错了。”我哽咽,见他仍肯受这声“姐夫”,这种到底安定了些。“楚儿确实有些秘密,确实和一些奸人……有所往来,这次找上姐夫,也并不纯粹出于偶然。”

听我这么说,一枝梅余下三人霍地站起身来,连正烦闷的柴胡也不例外。

他们素来敬重离歌笑,如何能容忍我欲对他不利。

我顶着这些质疑的目光,只是去看离歌笑那双深邃又难以看清的眼睛:

“人都有秘密,姐夫、三娘姐姐、小梅和柴大哥也不例外。楚儿虽然没有姐姐那般完满的气节,也请姐夫相信我,给我一些时间。在我把事情料理清楚之后,自然会向姐夫坦白的。”

我很贪心,我想要荆楚儿的身份,我想要这个身份背后的一切情感牵绊,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失去这些。

——昨晚和应无求的争吵、和黑魅煞的虚与委蛇,最多只是提到了我受制于严府,而未涉及“荆楚儿”身份造假。我誓死抵赖,我不肯认账。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就是荆楚儿,是那个气节无亏的女孩儿。是离歌笑在乎的妻妹、是燕三娘关怀的小姑娘,也是那个应无求会冒险放过又漏夜来见的女孩。

可是我不能。冰冷的毒|药灌在我的肺里,我行走在刀尖上。我不得不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来维持表面的花团锦簇。

我想要活下去,我不能真正彻底地背叛严府。

可我还拼命想要抓着那点活着的意义价值,所以我又希望得到一枝梅的信任,希望——

我真希望我能达成离歌笑的期望,“堂堂正正、挺起腰板”做人。

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话,我不至于因此对他五体投地,但我真的很感激。

一枝梅因我的回答,有所争执。但离歌笑始终沉默不语。他是昨晚真正留下的那个人,只有他知道自己听到了多少,其它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