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浅第一次见到路方锐是在清迈的一家杂货铺,他只穿着一件老头衫在店里忙进忙出,帮着卸货弄得满身大汗,一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像是层层叠叠的小山峦堆砌在一起,山间溪流蜿蜒下山后汇聚起来合成一股粗粗的水流继续一路向下而行,浸润了山脚的黄土地。
这景色给当时年纪尚轻的池浅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如果她再流氓一点,说不定就去吹口哨逗逗人了。
毕竟帅啊,谁能说这样的身材没有魅力呢?
她那时怯懦,只是装模作样地进了杂货铺里逛,看上去在挑东西,其实眼睛就没从搬东西的男生身上离开。
“帅吧?很多小女生都爱看他。”一个有些年迈的声音突然响起,说的却是她听不懂的泰语。
池浅懵懵地看着坐在玻璃柜后的阿婆,有些无措。
这话正被进门的路方锐听见,他掀起衣服下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冲阿婆粗声粗气地说了句什么,转头又和池浅说:“中国人?刚刚阿婆在夸你漂亮。”
男生的眼睛,亮得像黑葡萄沾了水,在光下折射出缤纷的光。
-
进电梯的时候,她已经迷糊了。
池浅在大厅至少又自己待了一个小时。
迷迷瞪瞪的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扭曲的世界,五彩斑斓里却没有熟悉的片段。
她正按下关门键和楼层,进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池浅皱了皱鼻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是浓烈的烟酒气息夹杂着几分衣服的皂香,不臭的前提下却格外让人觉得排斥,透着在灯红酒绿里的某个角落中萎靡腐烂而生出疮的迷醉气。
她不动声色地憋气,低头把玩着手机。
旁边的男人虽然让人感觉不像个好人,但他的确没做什么事情,一直安安分分地站在离她最远的位置。
叮的一声,她要去的楼层到了,她刚迈出电梯门就听到一阵手机铃声,随后电话被接起来。
偏硬的衣角剌过她裸露的手肘,纽扣也顺势划过,留下冰凉的一道余痕。像是一尾小鱼滑入燥热天气中的池塘水,盘活了满池绿波。
两人从电梯口分开。
男人手机开着外放,以至于池浅在不远的距离里能够很轻松地听到电话另一头说了什么。
电话一接起来的瞬间,对面的少女就用甜腻的嗓音说道:“Ken,回屋了吗?”
池浅垂下眼睛走远,男人的回应顺着晚间清凉的风传来:“马上。”
她顺着声音转头看向那人,走廊里的灯光交相辉映,迷了人眼。再看去时灯光还在原地,他却隐没在走廊拐角处了。
怎么会这么像?
毫无征兆,池浅摇摇晃晃地跟着他离开的脚步追上去,走着不够,她甚至开始踉踉跄跄地跑,平底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近无声。
如果真的是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大概是喝了酒情绪就不稳定了,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烦躁,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男人,她气得一屁股坐在了走廊地毯上开始生闷气。
池浅在地上坐久了发现没人管她,她就想爬起来回屋了,却没想到一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她又一屁股摔倒了,这一下磕的疼,她捂着膝盖扁了扁嘴,看向四周黑洞洞的房门,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眼泪哗哗的直流,她兵荒马乱的擦法可以说是一点用都没有,还白白湿了衣袖。
她一声声地喊着元岁的名字,好像走丢了的儿童。
不过我们跳出她的视角来看,大半夜在人家门口叫唤撒酒疯,无疑是会被骂的存在,人家确实也开门这么做了,连着好几个门几乎此起彼伏地打开,无一例外都在警告她:“叫什么叫!”
池浅喝了酒和疯了一样,坐在地上看着他们以为自己看到了怪物,瑟瑟发抖不敢乱动。
直到一个人出面,他低声地和大家赔了不是,安抚他们回屋休息,又慢慢走到了池浅面前。
池浅只能朦胧地看到一个黑黑的人挡在她面前,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了一句话。
“怎么哭成这样。”
她瘪瘪嘴,眼泪忽然滚落到手背上,激得她一哆嗦。
她张开双臂,含着泪看着他:“不抱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