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之后, 奥林轻飘飘地嗤了一声,他微微昂起头,垂着眼睛望向眼神格外真诚的伊莱。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应该已经学会不用转移话题来逃避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了。”
每一次做了什么会让家人感到忧心的事情之后伊莱就会把这副表情挂出来, 奥林从前总会顺着他的意思把话题揭过去, 然而今天不行、事关他身体的事情也不行。
奥林曾经说过的那句、被克拉伦斯听去的“你的病症最大的危害就是把我们吓个半死”只是特定语境下的气话, 伊莱在暗夜森林接触了太多圣水,回到弗朗西斯时他的身体千疮百孔, 迪伦和菲瑞娅动用了一切能够动用的资源、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让他保持了一个底下错综复杂、表面太平的状态。然而这种太平被猝不及防地打破了。
伊莱流的鼻血在奥林看来不是鼻血, 是一个昭示着他随时可能完全崩盘的、不详的信号。
来的这一路上奥林的脑子里已经预演了无数个不太好的结果。
伊莱单手托腮, 轻轻叹了口气:“我说真的。”
好吧, 他想,可能也有一点逃避的心思,但绝大部分原因是他真的这么觉得。
从来到这个世界前伊莱的记忆力就已经非常好了。
好到哪种地步呢?他念高一那年无意中在图书馆看见过一本与后来所学专业知识毫不相关的书,然后大一时在辩论场上准确地其中内容复述了出来。
这里的准确指的是一字不差, 伊莱在说出那段内容之后甚至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个原本只能在关键时刻随着潜能爆发一起出现的能力在剑与魔法的世界里得到了进化。与会给人带来无尽痛苦的超忆症不同,伊莱的记忆在这个世界里就像储存在电脑中的条目,只要他想起了某个关键词,包含这个词汇在内的所有内容都会原原本本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所以在看见奥林的那一刻,他立刻回忆起了奥林前不久前往北部荒原平定魔兽暴|乱的事,然后顺理成章地由魔兽暴|乱延伸往十二年前初见凯伊爷爷时的场景。他记得一清二楚,凯伊的奶奶与父母全部死于魔兽暴|乱, 但是凯伊爷爷说没关系。
“这不是你们的错, 弗朗西斯的领主已经足够好, 谁也不能做得更好一点了。”老人朗声笑道, 眼中没有一丝阴霾, “是引起魔兽暴|乱的人的错。”
“引发魔兽暴|乱的人?”小小的伊莱疑惑地重复道, “是谁?”
“虽然并没有准确的定论,”凯伊爷爷说,“弗朗西斯领地上一切查找不到根源的坏事,背后都有教廷的影子。”
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凯伊爷爷那句“不是你们的错”只是一个谎言,但如果凯伊爷爷之后这一段所言非虚,那么教廷要通过什么来引发魔兽暴|乱呢?
魔兽总不会好好地生活着、突然就暴|乱的。
伊莱心跳如擂鼓,他注视着奥林琥珀色的眼睛在心中回答自己:圣水,疑似能够诱发癌症的、教廷在充满危险的暗夜森林深处不断收集的东西。
他最近总是前往龙脊山谷,如果圣水十分稀薄,那么他的身体确实可以在这么多天后出现延滞的反应。
“奥林,”他笃定地重复道,“我们必须得在龙脊山谷增加守卫看看。”
……
克拉伦斯在晨光刚刚洒落的时候准时出现在了领主城堡的餐厅里,彼时伊莱正脸颊鼓鼓地嚼着加了两层蛋和一片火腿的小麦面包,见他被米娜领着进来,只挑了挑眉毛算作打招呼。
奥林披着星光和月色前往费斯城寻找正在处理一桩错杂案件的迪伦,狩猎上头的菲瑞娅和洛浦夫人一起暂住在了猎场之中,此时整个餐厅里只有伊莱和米娜,克拉伦斯非常自然地坐到了伊莱旁边的椅子上,端起米娜为端上的一杯掺了枫糖的热水之后,他不经意地说:“今天城堡里的仆人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震惊又复杂,甚至还会隐晦地避开他议论着什么,就好像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捧着茶壶正要回到伊莱身后的米娜一顿,差点踉跄一下。
伊莱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有些调皮心思地说:“这很正常,克拉伦斯,毕竟你昨天和我打了一架,把我打出了鼻血。”
克拉伦斯差点把刚刚喝进去的水吐出来,他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我?”他震惊指指自己,又指指伊莱,张了张唇道,“你?”
克拉伦斯觉得自己听见了今年以来最大的笑话,他打伊莱?伊莱打他的可信度要更高一点吧?
就算克拉伦斯疯狂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伊莱依旧肯定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甚至眉眼弯弯地补充道:“所以你看,你现在既然已经完完整整地坐在这里,他们用奇怪的目光看看你又有什么呢?”
与大部分时候都会把施展空间留给伊莱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