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不移的选择了科举——当然,如果仅仅只说一句“坚定不移”,都算是太贬损了则天皇帝在科举上倾注的倾力。实际上,作为科举制真正的主推人,她是真正把这门新制度玩出了花样,玩出了风格,玩出了后世沿袭的万世成法。
这里我们都不必举例殿试、糊名、武举等等创新,仅仅只需提一个小小的花样。则天皇帝后期,曾任命狄仁杰为内史令,与娄师德同为宰相掌握机要。这看似是一条极为普通的任命,但如果检阅两人科举的来历,就会发现至为有趣的用意——狄仁杰是明经科及第,而娄师德却是贞观二十三年的进士科第一,换言之,状元。
“五十老明经,三十少进士”,明经科本就在科举鄙视链的最底层,而与之共事的却偏偏是进士中最为高不可攀的状元——后世史家对科举稍有留意,那立刻就能领悟这安排深刻的用意:鄙视链最顶层与最底层的文官可能精诚合作么?不,光是一个科举功名的纠结,就足以种下难解的恩怨。
这是什么?这分明是以功名而制衡科举朋党的手段,借助鄙视链而挑拨重臣关系的权术。——当然,随着科举迅速成熟,这套权术在后世已经铺陈开来,只要是合格的皇帝多半都了然于胸。
但不要忘记,则天皇帝时,科举制不过是稚嫩而原始的幼苗,还远远没有后世复杂的脉络。能在诞生之初就迅速参悟出科举制真正的玩法,并果断付诸实践,仅仅是这份创造力就极为惊人。
也正借着这份创造力,则天皇帝摸索出了后一个千年以来,皇权应付权臣真正的手段——以科举打散大臣间牢不可破的血缘与姻亲关系,借助门第、科甲与地域的差异分化宰相重臣。仅仅分化还不是全部,皇帝更尤为巧妙的设计了双核政治的模式:她以科举提拔贤才担任主持政务的宰相,而后任命亲信男宠为内相,负责监察、制衡外朝,做皇帝难以出面时的白手套。
——咦,这一套怎么有点熟悉?
当然熟悉了。无论是明之司礼监,还是清之八旗,见到此处恐怕都要猛拍大腿:
内行啊,知音啊,老太太!
】
天幕戏谑的声音犹自在空荡的宫殿中回荡,女皇轻轻咳嗽了一声。
纵以她的心性,当着满殿女官宫人的面被这样戏谑一句,也不由颇为尴尬。但尴尬之外,更多的则是暗自悸动的窃喜——虽然权术与创造力超凡脱俗,但女皇也是需要时间来逐渐适应皇权的。眼下她百般摸索,虽然对制衡大臣有了一些想法,但终究是模糊朦胧不成整体。而今听到了十余年后自己打磨到近乎于纯熟的权力体系,自然大为喜悦。
自己抄自己那能叫抄么?那叫借鉴!
当然,女皇对权术的颖悟迥非常人可及,虽然天幕介绍得颇为粗浅,她依然瞬间领会到了这套科举+双核的政治制度最精微奥妙的地方,并举一反三开拓衍生,推演出了无数新奇有效的打法——只要自己能够得到那上苍垂示的“天命”,那么以此体系拨弄朝局,简直易若反掌。甚至——甚至成就所谓的盛世,应当也不在话下。
哪个皇帝没有青史留名、永载史册的热望?更何况女皇还与天幕定下了绝不可反悔的契约,必须要立下明君的基业!因此,即使镇定如女皇,心中亦然**辣的情难自禁。
不过,也正因这情难自禁,皇帝才不觉生出疑惑:她的大儿子飞扬浮躁小儿子沉闷隐忍,的确没有从政的才华;但如若李隆基这乖孙子真将这套体系修补完善,那么妥善运转之后,朝政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纰漏才对——毕竟他是正牌的李家出身,权力稳固还犹在女皇之上……
所以是怎么折腾出“玄宗”这样不阴不阳的庙号的呢?
【当然,以明清那种高度集权到近乎于畸形的体制来比拟,还是有些诬蔑女皇了。总的来看,则天皇帝虽然在制衡大臣上不遗余力,但从没有因为制衡而特意破坏政府运转的能力。女皇所谓“知人善任”,并不仅仅是拔擢贤才这么简单,但凡被她所拔擢的贤才,基本都能得到充分的授权,放开手脚执行自己的意愿。
如果前后比较的话,那么在则天皇帝所建设的体系之中,皇权与相权达到了一个接近于完美的平衡。即没有前朝动辄宰相专权天下动荡的局面,亦没有明清时皇帝彻底侵吞相权,百官战战兢兢犹如家奴的僵死局面。在此体系之下,贤能的宰相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执政空间也大为宽裕,同时却无法形成专权;因为他们受到皇帝亲信的监察,如果稍有不轨,就会受到御史指控,去相贬谪。
不过,女皇虽然设计了这么个精妙的体系,但自己却很难执行好。原因倒也很简单——除了女皇不小心触碰到世家豪族的底线,双方再无缓和余地之外;她赖以控制朝政的那些亲信也实在菜得抠脚,连基本的监察职能都无法履行。到女皇后期时,张柬之等宰相已经开始影响禁军安插将领了,本该保持警觉的张昌宗张易之却茫然不知,真正是坐以待毙,束手无策到了最后一刻。
——如武三思武承嗣冯小宝二张这样的人物也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