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叫“下饭操作”?什么“老不死而为贼”?
——天可怜见,在天幕刚刚剧透出“巫蛊之变”四个字时,皇帝固然惊骇绝伦,但能预料到最为恶劣的结果,也不过是始皇帝晚年的结局而已:自己暮年多病,不能视事,胡巫等奸佞趁机勾结,以巫蛊的罪名矫诏而杀太子,因此而天下大乱,难以收拾。也正是顾及到这个结局,他才会为好大儿选配了汲黯与石庆这样刚正忠直的社稷之臣,甚至于打算为他清扫胡巫、宦官,严防当年的赵高之祸。
但现下看来,秦汉大一统的时间毕竟太短,老刘家见过的世面毕竟太少,在想象力上还是过于保守——以天幕泄漏的只言片语判断,如若巫蛊之祸后皇帝依旧拥有选拔人才的权力与判断力,那么这场惊天巨变之后,至尊本人的责任,可能、大概、或许……未必有那么清白?
甚言之,巫蛊之祸的真正罪魁祸首,搞不好是——
皇帝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了。
但而今这场合实在不怎么适合逃避问题……皇帝刚从天幕上收回目光,一扭头便望见了太庙中列祖列宗的画像。先考先妣们的面容板直而又漠然,冷淡的目光自高处落下,笔直凝视着跪坐于灵位之前的不孝子孙,大汉统绪动荡的元凶罪首。
皇帝:…………
【在议论武帝晚年的下饭操作之前,我们得回顾一下孝武皇帝——或者说大汉的执政风格。
与明朝时洪武皇帝那种肝到死的作风不同,自高皇帝开始,老刘家讲究的就并非皇帝“躬亲庶务”,而是“用人”,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吾不如子房;镇国抚民,吾不如萧何;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皇帝的能力未必天下第一,但只要“得贤而用之”,一样可以成就帝业。
正所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之所以兴隆”。无论高皇帝对韩信、张良,抑或武皇帝拣拔卫、霍,乃至昭烈皇帝三顾武侯,那种对人才精准得吓人的判断力,从来都是刻在老刘家dna里的
当然,这种执政风格是最适合时代的。能力超凡脱俗的皇帝实在稀少,面面俱到的皇帝更绝无仅有,纵使高明如唐太宗,在治国理政上也未必能胜过房、杜;既然注定是外行领导内行的局面,那么挑选合适的人才作为皇帝的耳目心腹爪牙,才是重中之重。
而在这条选人用人的赛道上,孝武皇帝恰恰是老刘家的拳头产品,历代皇帝中绝对的翘楚,用人眼光的毒辣恐怕还在太宗皇帝之上,仅次于他那“天授之”的曾祖父——毕竟,一个长于深宫之中,对军事没有任何一线操作经验的皇帝,居然能如此精准的挑选出两张罕有的名将SSR卡,而且大胆使用,屡建奇功,胆略与才识上都不是常人可及的。
毕竟,大多数皇帝的操作,是有了贤才也不能放心任用,反而在异论相搅的政治制衡中浪费掉所有时机,最终变革一事无成,只能归于空妄而已。
……我说得对吧,宋仁宗与宋神宗两位陛下?
蒙受君王的知遇之恩是所有士人的梦想,也无怪乎司马光都要额外破例,赞赏武帝的“善用人”了——其言外之意,未尝不是暗戳戳劝谏宋神宗善用旧党君子的意思。
当然,“善用人”只是泛泛而谈的理论,实际操作上则不知道有多难。以大宋为例,王荆公才高一时,志气莫可比拟,但选任的官吏却大多是攀附小人,最终急功近利败坏新法,良有以也;司马光汲汲以圣贤经传为能事,上台秉政后折腾出的却是“重症盈朝”,诸如尽废新法、退返西夏土地的神奇操作,大概连汉朝的贤良文学们都只能掩面不迭。
换言之,“善用人”多半用的是自己人,是小人,是妄人,如果政斗激化到白热状态,那搞不好用的还是魔怔人。这些宝贝得一就能亡国,更何况粉墨装饰,连番登场?也无怪乎后世对王安石变法心有余悸近千年,闭口不敢议论这等狂举了。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善用人”的高人,武皇帝又是怎么规避掉这些小人妄人魔怔人的呢?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老刘家的另一个好习惯了——所谓薄情而寡恩,残刻而尖酸。】
皇帝……皇帝尴尬的咽了一口唾沫。
在偌大太庙中,所谓老刘家“刻薄寡恩”的评价在半空嗡嗡回荡,响亮之极,实在不能视若不见,也实在有冒犯列祖列宗,大逆不道的嫌疑。作为祖宗的大孝子,皇帝本该仗剑而起,大声怒斥天幕的虚妄,纵使激怒神明,亦死不旋踵——
但,但,更为大逆不道的是,皇帝在惊愕中稍微回想了自家祖宗发家以来的往事,居然不由自主的起了一个念头:
天幕,天幕说的似乎并非没有道理……
好吧,皇帝手握腰间宝剑,尴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当然,随尴尬而升起的,还有熊熊的怒火:
——就算是实话,你也不可以到处往外说!
他咬牙看了一眼紧闭的太庙门,再望向天幕。
【是的,刻薄寡恩——老刘家六代明君,六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