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宫人快步上前,捧来了两卷绢帛,依次奉予农家、墨家两派的宗师。两人接过绢帛,展开后微微一愣:绢上文字纵横,图像清晰,赫然勾勒出了极为精细的机械结构。二位宗师都是此道的高手,仅仅一看便默喻在心,知道这是极为珍贵的图纸。
接二连三的巨大宽待被反复丢出,砸得诸生晕晕乎乎,反应不能,一时竟然开不得口。扶苏俯视呆呆跪坐的士人,轻轻咳嗽:
“诸位以为如何?”
孔夫子与墨家钜子沉默片刻,终于俯身下拜,行了自入殿以来最为真心城意的大礼:
当然,贤者宗师,终究不会被扶苏几句话的王霸之气所震,便纳头下拜,甘为小弟。孔夫子缓缓道:
“如此,臣愿暂留咸阳,亲眼见证陛下的仁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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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五年,正月。
令御史巡查了各地的刑徒之后,皇帝颁布诏谕,称上体天心之仁厚,不忍骤加极刑,着令将判处死罪及肉刑的犯人尽数赦免,改为流放西域,永不得归。
这样宽仁和缓的消息一出,滞留在咸阳的百家高人倒是大为喜悦。但喜悦之余,却也不觉疑惑:秦法严苛,牢狱中的囚徒数以十万计,这十几万人流放西域,又有何处可以接收?秦人治国井井有条,想来不该犯下这样的过失才对。
尽管疑虑重重,但秦人却似乎坚定不移,一意要推行流放的国策。到当年五月,第一批八千人的刑徒便已集结完毕,被送到了大秦西北的北地、陇西二郡。为办好此件大事,陇西、北地二郡特意预备快马,每五日向咸阳呈送急报,时刻静候皇帝的旨意。
至六月二十八日,始皇帝终于等到了想要的消息——据安插在西域的密探奏报,陈平、蒙信率人秘密出关以来,便一直在诸国挑动声势,造作谣言;派人四处散播歌谣口号,宣扬轩辕黄帝的“德化”,鼓吹所谓十分税一、定分止争、贸易自由的“华夏天国”。
这样的宣扬实在是冒险,两人出关以前便预备下了遗书,做好了被诸国围捕,九死一生的准备。孰料他们一路鼓吹不息,在莎车、龟兹等国招摇过市,竟尔没有一个人前来过问,反而搞得两位死士一头雾水,倒有些反应不能。
如此一路走一路宣讲,到康居国时随行的信徒已有数百,这些信徒来自西域各处,都是被陈平以纵横术拉来的死忠,义务的自主宣讲工具人。
这些信徒照例在康居传播黄帝教化,不料却引来了当地官差的注目。小小冲突之后,官差一拥而上,顺藤摸瓜,将陈平、蒙信等人居住的旅舍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见敌众我寡,陈平也不慌乱,他正打算草拟慷慨就义时怒斥蛮夷的腹稿,却被一旁的蒙信阻止。蒙信出身将门,自然不愿束手就死。这数月以来他闲极无聊,已经在随行信徒中挑了数十位壮士按秦军军法演练,今日事到临头,索性试他一试,或许还能冲出重围。
蒙信抱定此念,立刻召集信徒削木为枪,而后派兵列阵,开门径直冲了出去。
孰料军阵一出,旅社外数百官差登时抱头鼠窜,哭喊嗥叫连滚带爬。蒙信莫名其妙,索性令属下衔后追击,一路上遭遇数股阻拦的部队,统统是一次冲击便尽数击溃,只留下丢盔弃甲的一片狼藉。如此追击数里,终于在一间华丽的高耸建筑中捉到了官差的头目,蒙信一马当先,抬手一记马鞭,令翻译厉声呵斥:
“你们的国王在哪里?是国王叫你们来捉拿轩辕黄帝的信使的吗?!”
那小头目又哭又号,翻译听了半晌,终于勉强理解:
“他说,他说这里就是王宫。至于国王嘛……”
翻译稍稍犹豫,抬手指了一指门口,那里正躺着个昏迷不信的大胖子呢。
——方才蒙信率兵冲入,眼见这胖子行动迟缓阻拦在前,索性一个窝心脚将他踢飞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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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轻而易举便殄灭一国,就连蒙信也大为无语。正因如此,他呈报给始皇帝的文书中并不敢吹嘘什么灭国的功劳,反而谨慎的反省自身,检讨称自己太过莽撞,违背孙子“知己知彼”的教训,实在错估了敌人的情势,有冒进之嫌。
……简单来说,没想到对手会这么菜。
当然,冒进总有冒进的害处,蒙信便在信中述说忧虑,担心康居的邻国会为康居国王报仇,以重兵围剿他们这些毫无根基的外乡人。届时敌众我寡,恐难抵挡云云。
始皇帝浏览密信之后沉吟片刻,唤来了送信的使者:
“蒙信等是打算撤退了么?”
“蒙将军正有此意。”使者叩拜道:“只是尚未整理辎重,便有几个相邻的城邦点齐了数千步卒,要攻灭康居报仇。”
人数相差如此悬殊,始皇帝不觉皱眉:“蒙信如何应对?”
“蒙将军说兵力实在不足,只能借水火之力阻遏敌兵。因此遣人混入敌军放火,又伺机掩杀。那火一气烧了数里……”
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