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雕刻在日光的照耀下显现出来,每一面都是玉带翩跹,羽衣高冠,俱有仙人之姿。正是我才从忘川府的小破屋子仓库里翻出来的旧物。
顾子辛已故母亲族人的手艺,冰原神族锻造的神器之一。
我在小堂会上答应过要给顾子辛的。
……只是神器被拿来盛豆浆,未免有点太浪费这种碎一件就少一件的器物了。
“醴泉碗。”
还未说话,身后忽然传了一道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只能被我和顾子辛两人听到。
那声音含糊不清,就像是嘴巴里还塞着什么东西,几个音节都混成一团,若非我心中早有答案,还真的不一定听得清她在说什么。
“醴泉碗,可解百毒,食碗中水,益寿。”
顾子辛率先转过身去,在壮汉扎堆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翘着脚坐在小马扎上的少女。
少女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白玉一般的侧脸温柔娴静,尚带着些稚气。她没有像寻常孩童般梳双髻,如墨的长发捋到右耳后,松松挽了个结——只是为了不让它落进豆浆碗里。
她本该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可翘起的脚上穿着的是芙蓉金丝履,腰间系的是春山缎的如意百宝囊,少女伸手拉了拉裙摆,金丝履尖头一颗硕大的东珠就被故意露了出来。
周围本来坐着闲谈的人们只是看了一眼那颗光泽而饱满的珠子,就纷纷搁下碗筷,要不就抓紧扒拉几口剩下的早点,扔下银子就跑了。
不明所以的李三婶举着漏勺追出来,半句“等等”还卡在喉咙里,忽然看到了气场不凡的这位客人。
她忙转了一圈收走了矮桌上的银子,朝我和顾子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只读出来几个字:自求多福。
嚯,十里街的顾家已经是雨城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了,竟然还有能压顾家一头的人?这小姑娘来历不简单啊!
少女没说一句话就赶走了早点铺子上的所有人,自己却自顾自拿了一个还冒着气的大肉包,一口咬下去,流出来的汤沾了满手。
她随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把,问道:“你是叶蔓殊?”
我和顾子辛对视一眼。
“我是叶蔓殊。”我微微点头道。
“就是你手里有执念四解里‘断红尘’的药方?”
断红尘的事情我清楚,这是王二小姐曾经制成的药,也是早已陨落的冰原神族羌族的至宝。
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传闻中能够化解执念的药方,自是被无数人追逐。
早在渡魂尚未结束的时候,昭明已经给我送了信,言即若是有九重天的神官找上门来,我一概不用理会,出了什么岔子,她与我一同担着。
上界一天,中界一年。我当时还觉得九重天的速度挺快,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过去了大半个月,他们还在路上……那群神官是真心想找断红尘吗?
我十分怀疑他们是趁此良机跑出去玩了。
少女喝了一口豆浆,慢条斯理道:“九重天的那群傻子还在不知道要在那个偏远海岛上待多久呢,一时半会儿没人过得来,他们传了信给我,让我和你吱一声。”
她伸出手指,摁着鼻子的侧面,真的模仿老鼠的叫声“吱”了一声,留下一个油亮亮的指印。
“好了,我吱完了。”她愉快地说,“至于这个药方要不要留给那群傻子,你自己决定好了!”
我:“……”
不是,你不也是九重天的神官吗?怎么一脸的嫌弃啊?
我挑挑眉,“阁下是……”
顾子辛忽然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听说过一点传闻……中界有一黑市,其主人是位喜欢穿镶了东珠的芙蓉金丝履的年轻女孩,别号叫做‘血之花’……黑市中不分正邪,只要给到她足够满意的条件,什么都可以办到。”他轻声和我说道,“判官查过她,似乎是……”
“是主动跳下问灵台的神女啊。”少女打断了顾子辛的话语,“这么有名的人物,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我和顾子辛同时沉默了。
九重天的尽头是关押待罚罪孽神官的牢房,白水滔天,黑雷轰鸣,寒冰的刺骨温度可以直达神魂的最深处。
尽头的尽头,是一座四十九层高的白玉天台,每一块砖石上都刻着“问灵”两个字。
这也是除了九天福堂天门之外,唯一一处连接上界和中界的通道。
只不过从问灵台上跳下去,白水黑雷贯身,会被洗去一身修为,慢慢化为虚空中的粉尘。
在九重天的记载中,从天地混沌三界创立之初开始,只有两位神官在白水和黑雷的洗礼下没有完全消失。
一位是早已倒塌的冥王殿的主人冥府君。她跳下问灵台之后,变成了人间的一场大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熄灭之后平地而起一座巍峨的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