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柔霜想陪着师姐去与其他人告别, 但连续一两个月,许疏楼似乎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个凡尘,看过江流之胜、万壑争流, 踏过崇山峻岭、黄沙万里,走过了人间一切草丰林茂、姹紫嫣红。
白柔霜便清楚, 她是在和这个人间告别。
每到一处,许疏楼就给师妹指点着自己在这里留下过的回忆。
“看到那个寨子了吗?我在这里住过,”许疏楼给她指了一间吊脚楼,“这里的百姓还教过我一首叫作打杀蜈蚣的小曲。”
白柔霜笑眼弯弯:“我记得,你曾经用草叶给我们吹奏过。”
“他们还拉着我一起跳过舞, ”许疏楼摇摇头, “那时候我根本搞不懂他们的习俗,跟着胡乱蹦跳了好一会儿, 才知道自己是在一个送葬的队伍里,去帮人送葬的。”
“……”
“对了,到了这里, 可一定得去尝尝酸汤鱼和五色饭, ”许疏楼眨了眨眼,“才算不虚此行。”
“好!”
离开这里后, 两人顺着江, 一路向前走, 江水滔滔,滚滚东流。
“就在这条江边, 我埋了我的剑, 那时用的还不是却邪, ”许疏楼望着奔流的江水, “我想着, 既然不打算再去报仇,这剑跟着我也没什么用。”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白柔霜声音颤了颤:“……埋在哪里了?”
“不记得了,那时候埋下去就没有打算再挖出来,”许疏楼答道,“也没有做什么记号。”
“……”
“有一段时间,我过得浑浑噩噩的,”许疏楼又给她指了附近一座小镇,“就在这里赁了间小院,每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邻居总担心我一个人死了,烂在家里,连累她家住得不安宁,就每天扒着窗偷看。我的那扇纸窗,被她戳了有十来个洞了。后来到了冬天,冷风一直往屋子里灌,我懒得补窗纸,她又怕我被冻死,骂骂咧咧地来给我糊窗子。”
“……”白柔霜知道师姐说的,是她放弃复仇,离开萧国皇宫后的那一段旅程。原是该心疼的,偏偏师姐描述得有趣,白柔霜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听起来挺苦的。”
“其实并不苦,我那时候就能感觉到,我其实是在慢慢好起来的,”许疏楼想了想,“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自我治愈的过程。”
被人撑着伞送出皇城后,她又在人世间一片片地拼凑回了她的爱。
“……”
两人继续前行,也不御剑,就是随性乱走着。
“看到那家酒楼了吗?”途经一座城池,许疏楼给师妹指了一家很华丽的建筑,“我在里面做过工。”
“做什么的?”白柔霜奇道,“总不会是帮厨吧?”
许疏楼笑了笑:“是跑堂,老板算是个好心人,以为我无家可归,就收留了我,我也没提出反对,就在这里做活儿,每天有吃有喝,就是没工钱。”
“……”
“另一个跑堂,哦,对了,他是有工钱的,会每天对我讲他对未来的憧憬,每次发了月钱,他都点着油灯偷偷数钱,说他攒了多少铜板,说他马上就能回村里娶他青梅竹马的心爱姑娘了,”许疏楼脸上带着笑意,“我就一直待在这里,亲眼看到他和那姑娘成婚后,才继续往前走。”
这酒楼跑堂和村里姑娘的简单故事,却不知为何,竟然让白柔霜听得松了一口气——还好是个好结局,还好,那时候的师姐遇到的是个团圆的故事。
“其实我作弊了,”许疏楼却坦诚道,“我后来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就偷偷往他装铜板的袋子里塞钱,每晚塞几枚。”
“……”白柔霜只觉哭笑不得。
“在这里的日子其实挺愉快的,”许疏楼又道,“就是隔壁烧鹅铺子的老板以为我好骗,总想说服我给他也白做工,不过他家的烧鹅还挺好吃的。”
“……”所以你其实还是去做白工了吗?
“咦?”
“怎么了?”白柔霜忙问。
“这颗枣树,是我种的,”许疏楼笑着给她指了街口的一颗枝繁叶茂的树木,“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在。”
白柔霜抬头望了望,茂密的枝叶间开着五瓣小花,黄色当中又融着几分嫩绿,生机勃勃地点缀着这个夏日,此时有人正坐在树下乘凉闲聊。白柔霜已经可以想象入秋后,枝叶间挂满一树“红玛瑙”时,顽皮的孩童们在树下等着吃枣子的模样了。
许疏楼拍了拍树干:“我离开时,它还只有茶杯口粗细呢,现在都这么大了。”
哪怕你离开后,你给人间留下的痕迹也总是在的。
白柔霜想说这样一句话,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仿佛说出口,诀别便要成真了似的。
两人离开了这座城,随意挑了个方向前进。
许疏楼又给师妹指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