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近御医馆,熬煮后的药香散发过来,惹得长宁在周棠肩上艰难回头,这才看到一位身躯佝偻的白须老人在馆门口倒药渣。
那老人头冠呈直筒状,官帽两侧还留着条细带,本想着这地方是拥挤的,但偌大的御医馆里,却看不到他人的身影。
“你放我下来!”
从御花园离开时起,周棠就像戴起耳塞般,周遭经历多少婢子频频转头的目光。她想,为何总是那么出彩?温夫人气她显眼,长宁这才方知。
可长宁不知道的是,那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从未对任何人驻足,只当她们是沿途的风景。他生来爱玩,长宁只觉得周棠贯是霸道。
许是到了目的地,这一唤,周棠就将她放了下来。
长宁扶腰,他便给她搭手,她不肯,周棠只无奈耸肩,强拖着她搭上自己的手臂,笑道:“害你背锅是我的不对,这不是来补偿你?听话些。”
长宁抽了抽嘴角,脑子是一片空洞,直到片段式的画面涌进来,细细梳理,这人好似真的代入兄长的角色了。
不由心里又是一顿恶骂:温穆林你与谁交往不好?偏偏是眼前这位世子爷。
“那是你该做的,周世子,我们好似不熟吧。不知你对我有什么偏见而在背后搞偷袭,我这倒在公主的琴上,这回家少不了一顿骂,也许此时就有风声传出去,这我还不用回府里就要挨一顿打。我现在的背上指不定是什么模样。”
“公主的琴没了,这温家要跟着倒霉,这温家又因为府里出了位粗鄙的娘子要倒霉,我也要倒霉。”
长宁说激动了,胡乱指着一通手势。
这可把周棠说懵了,但没想到,他乌黑的眸里好像多了几分思量,而后仰头笃定道:“有我在,温家不会有事,你也不用跟着倒霉。”
长宁眼皮一跳,顿时抬眸望向他。
周棠还是那几分霸道模样,说上口又干净至极。这月余,他与温穆林多年后叙旧。儿时周棠的剑术不如他温穆林,但二人是心胸豪迈之人,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记恨对方,反而在那年京城许多纨绔都只是被家里安排在一起训练,对这些并不上心。
温穆林不是,周棠认他为志同道合的挚友。
提起这些年的处境,温穆林比起戍边的日子,他更在意回府后那段小闲。
起先向他吐槽:
“我回京后多出个让人难堪的妹妹,跋扈娇蛮,说话还特别奇怪,实在是讨厌。还不如回边境,省得她又在我面前作妖。”
后来不知怎的,他又吐槽:
“我这妹妹不知检点,这世道险恶,以她的性子只怕落得不好的下场。”
温穆林没有明言,但却拜托他有机会看着这妹妹,想来,也是嘴硬心软罢了。
片刻后,长宁回神支支吾吾道:“背了锅还能叫补偿吗。”
她神色缓和,已没了方才那般犀利。
周棠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干净又耀眼,就像身后的那抹斜阳般和煦。这样一看,长宁慌了神。
又忽然认真,周遭的全部就像少了一帧,而他只斩钉截铁道:“那便不是。”
***
入馆几寸,就有两根粗壮的柱子立在两侧,那白须老人轻轻推搡着柱子,便能旋转起来。而柱子上嵌入数十个小抽屉,他又从抽屉里拿出药材。
察觉到有人进馆,便将目光扫来,看清来人模样后,方大步上前行礼:“臣参见世子殿下。不知殿下此次为何而来?”
周棠免了他的礼,而后向御医说长宁的情况:“隋太医,这位是温将军的小女,温四娘子。方才我不小心温娘子撞到后背,你来瞧瞧,定要给我治好她身上的伤。”
周棠言简意赅,却并未说出她因何而受伤。
但隋太医听完只是面露难色,迟迟未做出行动,反而一直在旁顿道:“这......这......”
周棠听得不耐烦,“这什么这......罢了,反正治病不用嘴治,我去外厅待着。”
眼见周棠要离开,隋太医又急道:“殿下,殿下!这温娘子的病,臣实在是治不得啊!殿下入宫十余载,可曾见过臣给他人治病?臣是皇上钦点的御医,这只能为天子看病的圣旨是前几位帝皇亲下,若公然抗旨,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早些年代确实有这种说法,天子不信任身边的臣子,怕蓄意谋害,篡位谋反。只会选一位最信任的御医在身侧,手里却握住那御医九族性命。可见,这种方法虽然寒心激进,但存在即合理,而后几代帝王寿命也确有延长之现象。
隋太医只为皇帝诊脉看病,开方抓药熬药都要亲力亲为,绝对不能假手于人。替人看病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风险,一则或许有意泄露皇帝的饮食起居,二则即便无心也会被有心人稍加利用。
长宁虽是铁打损伤,可没有皇帝的命令,隋太医不敢私自为长宁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