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复又回头,见到白显规与张公慎早早驱赶帐中其他侍卫、参军等人,便是张行随员也都在外,方才放下心来:“张首席,你好大的胆子!”
“我有什么可怕的?”张行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我自有伏龙印,雄天王跟十三金刚俱在,便是白横秋过来,我又有何忧?”
罗术怔了一下,想要撒手,却到底没有松开,反而是捉着对方手一起在自己主案后并肩坐下,然后才趁机撤了手:“若是这般说,这十余万大军内外,张首席岂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确系如此。”张行坐下,复又环顾左右。“有酒菜吗?我营中粮草已尽,一路也狼狈......也给我随员送些。”
“上菜,但先不要上酒,取些热粥来,待会再上酒,外面也别忘了。”罗术扫过对方明显脏污的皮甲,立即回头吩咐,而待到粥菜俱被张公慎亲自端来,张行直接取用,却又好奇来问。“张首席,你既来去自如,为何不走?既修为妥当,为什么还能一身泥水呢?”
“能为什么?”张行端着粥碗,低眉淡语。“这一万多儿郎,是帮中精华,若是没了,岂不是要在河北从头再来?甚至帮内权衡失控,须另起炉灶?”
“何至于此?”罗术想了一想,也认真辨析。“陈斌、魏玄定、窦立德都是服你的,便是这里坏了事,你人出去,带着凝丹以上高手到了平原的大兵团那里,不也能把握河北局势?更何况,眼下局势,李枢都服你的,便是下面的什么屯长、副屯长都能起势,可见你在河北是很得人的。”
“不是这样的。”张行沉默片刻,低头喝完一碗粥,方才正色来言。“我当日分兵虽是无可奈何,但现在也留下了一个极大的破绽......那便是大兵团那里从头到尾都不能当白横秋一击,而换句话说,只要我这里崩溃后,白横秋只要驱太原武安两军,便可轻易击破那边的大兵团。”
罗术略一思考,缓缓点头......他是知兵的人,当然知道关碍,这里的问题就是黜龙帮必须要集中精锐加上付龙印才能逼退白横秋,而一旦这里黜龙帮的精锐崩溃,即便是高端战力逃过去了,那边也不能立起大阵,阻碍某人便不可能,自然是也要败的。33
而且,这里面还有大兵团移动艰难,包括要在黜龙帮必要突围时主动前来接应的因素。
“若是这般......”
“若是这般......”张行缓缓言道。“我们黜龙帮一个不好,便可能全局尽丧,到时候河北的地盘,只怕也要被李定、薛常雄尽数夺去,只是不知道汲郡、河内、武阳这几郡是要自收,还是要怎么分......但不管如何,河北的大局,都要笼统归于白氏得。”
罗术一声不吭。
而张行也继续来言:“而且,白氏的局面可不只是一个河北,人家晋地在手,荆襄在手,便是东都被袭了,也还有关西的大局......江东又素来不成器,若是这般,白氏的天下几乎就在眼前了。”
“说的不错,曹氏既亡,白氏还是有天命的。”罗术终于幽幽一叹。
“反过来说,不是我自夸,只要我能带着这些人大略逃出去,给黜龙帮留个局面,则河北局势便不会属白氏,到时候河北、东境、北地、中原、江淮、江东皆有一番前途,天下大势也就未可定了。”张行没有理会对方的表达,只是继续分析。
“便是有前途,那也是黜龙帮的前途,关我何事?”罗术复又来笑。
“我也这般想的。”在白显规与张公慎的诧异中,张行也随之来笑。“若是真能躲过这一劫,起死回生,那我自有一番心思在天下大势上,便是天命,三辉四御也要就此多看顾我们黜龙帮两分吧?”
罗术似笑非笑。
“败则白氏尽取天下大势,其余人再难翻转,胜则我黜龙帮起死回生,就此夺回两分天下气运。但除此之外,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张行终于抬手去取桌案上的酒壶,乃是从容斟了两杯酒。“从幽州军而言,若白氏尽取天下大势,则再无自立可能,只能渐渐沦为附庸,继而被吞并,而且因为是河北人附于关陇人之下,恐怕从此伏低做小,数代不得翻身;而若黜龙帮生还,夺了两分气运,其实幽州军也是能有一分气运回来的......因为河北这里,看似鱼龙混杂,诸侯割据,其实素来是脉络可循的......之前是官军与义军;此战后,是河北人与关陇人。”
罗术依旧含笑,沉默不语。
倒是白显规和张公慎几乎各自意动,然后前者率先来劝:“总管,张首席这话有道理。”
后者也立即提醒:“总管,若白横秋无功而返,黜龙帮逃出生天,则接下来河北这里,必然是黜龙帮与我们幽州军这俩家河北势力对付薛、李两家关陇势力为主,这样,黜龙帮固然是起死回生,我们也可以趁机整合幽州、进逼河间,然后北上扫荡北地......届时,仿效黑帝爷自北向南摧枯拉朽,成就霸业未尝不可,何必再受关陇人半辈子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