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立即晓得这位大宗师的本意了,一时间嗡嗡不断。
而张行也一时恍然,继而失神起来,无他,他也已经知晓张伯凤的根本问题了,也晓得为什么张伯凤会专门寻自己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张老夫子先从军,后习文,然后教书育人,却又屡屡不能摆脱那层桎梏,本质上是这位大宗师在对之前历史和自己漫长的人生经历进行咀嚼思考后,陷入到了历史的回环中走不出来了。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会对几乎表现的一往无前的自己和黜龙帮感到震惊,想要来见一见,弄清楚自己的逻辑。
而张行想明白以后,却又有些为对方感到无力,甚至为自己当年的浅薄感到羞耻。
因为对方陷进去,是因为人家本来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亲身经历了这些历史,切身感受到了历史回环中的血腥、残忍和无奈,而自己之所以能跳出来,本质上是因为穿越者对这个世界的冷漠,以及过于缥缈和高远的视角。
与此同时,张伯凤作为大宗师,既然说出自己长久以来的观点,自然立即引发了所有人的注意,许多人都开始参与讨论起来,尤其是在场之人多是河北、晋地人,绝大多数都是集权的受害者,便是黜龙帮内里,也有不少人犹豫起来……黎阳一事,难道不是集权危害的明证?曹彻的所有作为,难道不都是这个道理的明证?烶
真要是退回到千年前,各地按照地域维持半独立姿态,曹彻敢这样?
纷乱中,张行保持了沉默,任由许多人起身讨论,在很多赞同与其实并不少的质疑之后,张老夫子俨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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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个时候,他本能看向了自己此番出山的缘由,那个让他感到惊艳和诧异的张三郎,也是事实上成为乱世弄潮儿的张三郎。
“张三郎以为如何?”已经西斜的阳光下,张伯凤主动来问,看起来又是一番指名道姓的针对考验了。
周围随着大宗师的这番言语立即安静了下来,张行等了一阵子,方才在座中来答:“其实,想要回复张夫子的这个疑问,需要先答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张伯凤认真追问。
“那就是天道为何物?”张行一边思索一边筹措字句。“或者说,若天有所求,有所感,有所应,它求得是什么?感的是什么?应的是什么?毕竟,天道之应,直接关乎历史之走向。而今日这里,有三位大宗师,四位宗师,成丹、凝丹者数以十计……不知道诸位都是怎么看的?”
周围人纷纷凛然,便是冲和道长与曹林也各自肃然,而张伯凤深深看了看对方,率先谨慎来答:“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而我本人也只是不停思索,并不是有什么把握,所以从不与学生或者其他求教者说自己的看法,以防误人子弟……实际上,我最出色的一个学生,也就是偷了我物件逃向北地的刘文周,他很早就认定,天道至公而无情,而世间天地元气是有数的,人龙神居于世间,若野兽虫豸生于草莽,相互撕咬争夺,只要配合特定法门,或者仿效先贤打开身上特定封锁,便可从容夺彼辈之元气而归于己,这样,虽是凡人,犹可昂然而至至尊。”烶
张行眼皮跳了一下,却面不改色:“持此论调者不少。”
“确实不少。”冲和道长忽然拢手含笑插嘴。“据老道所知,四御都喜欢给自己的点选直接开锁,好做大事,当年他们就是乱开锁,让一些人可以靠杀人取气,从而引发了天下英雄的反感,直接促成了三一正教的建立。”
张行干笑了一声,没有接话,而是扫过抱着镜子认真来听的王怀绩,然后继续看向了张伯凤:“张老夫子本人呢?”
“我以为天道非是无情之物,否则何以如此赏罚分明?四御便是明晃晃的证据,躲不开的。”张伯凤认真做答。“所以,我自行猜错,天道本意应该是要这天地间万物和谐,悠然生长,春夏秋冬,轮回如常……至于战时乱时天地元气暴涨,更像是天下人为祸自乱,丢散元气,天道不忍,有所补偿。”
这就与当初相见时的请教不是一回事了,而张行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是跟张伯凤本人的历史观是相合的。
推到一个和谐稳固的时代,配合一个永远不变的天地元气总量,虽有波动,却总体平衡,也是经历了大周崩坏后期种种离谱战乱与数不尽背叛与杀戮的张老夫子可以有的一个观念。
“有些道理,而且能自成一体。”张行点点头,扭头看向了曹林。“曹中丞,你也是大宗师,你是如何看这些事情的?”烶
曹林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然后居然没有拒绝回答:“老夫在东都立塔,琅琊阁近在咫尺,看的说法委实不少,但我从未信过哪一个,非要说什么特定想法,便是总觉得强则强,大魏强老夫亦可强……东夷那位大都督也是如此吧?”
周围有些人明显失望。
但经历了对张伯凤的思索后,张行反而没那么多心思了,绑定着国运就绑定着国运吧,谁还不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