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你心没有定,你还在犹豫,但不要怕,这很正常。”张行见状,也稍微放松下来。“继续走下去就行,迟早有一天,你会自己下定决心,义无反顾,打一场属于自己的战斗,咱们也迟早会并肩来战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为什么不担心我会迟早与你为敌?”白有思迅速反问。
“因为……”张行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变得肯定下来。“有些道理和事情,一旦看明白了,再让你回头去看之前的一些光鲜东西,就会觉得难以忍受。”
白有思思索一时,但终究不再多言,只是与对方并肩去看战场残局。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刚刚转过山脚不远,区区两里地外,尚未回到生力军后备队那里,被千把败兵环绕、浑身狼藉不堪的张须果忽然勒马,然后茫然回头。
其余众将,各自愕然,旋即恍然,最终各自沉默下来。
“老夫知道……”张须果胡子被“擦”下了三分之一,露出血肉,此时一张嘴,仿佛嘴中含着血来说话一般。“此时要说话,怕是能说出数不清的话来,讲道理,也有数不清的道理,做交代,人人都可以交代……只是事到如今,说那些、讲那些、交代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话至此处,其人简直痛彻心扉,泪如雨下。
而周围齐鲁军高阶军官,也都忍不住各自落泪。
“非要说,就只有一句话。”停了片刻,张须果颌下胡须直接抖动了起来。“这一走,无颜再归齐郡,因为齐郡子弟一多半都被留在了贼军包围之中……更不要说,还有鱼将军生死未知!”
话至此处,张须果目光扫过其余败将,虽在低着头的樊虎身上停了片刻,却还是一声不吭,然后便低头打马折回。
周围骑士,约有数骑随行,更多的却是稍微动了一动,然后停在了原地。
诚如张须果自家所言,非要讲道理,有无数道理……皇帝先弃了天下、三征东夷破坏东境最甚,齐郡子弟起兵一年,前后击败贼寇数十次,光复了五六个郡,完全对得起大魏朝廷了;而且此战之前,齐郡已经疲敝到了极致,张须果等外来精英与齐郡本土子弟的矛盾也已经彻底激化;还有此次冒险进军,完全是张须果为了响应东都的政治要求,军事冒险一时得逞后的进一步进逼。
那么今日之惨败,张须果无颜见齐郡父老,自寻死路,所有人应该都无话可说才对。
他是求仁得仁。
不过,张须果去死,没有问题,其他人呢?
混合着雨水与泥泞,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沉默中,一骑忽然启动,转身向后,往张须果身后追去,众人愕然抬头,继而愈发惊愕,因为此人居然是降将张青特。
“老张!”有人带着某种惶恐慌张来喊,乃是另外一个降将解象。“你去干吗?你一个……”
“我一个降将!”张青特回头来看,言语干脆。“兵没了,兄弟没了,上司也没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现在回去拼个命,能救回一个下属是一个……不就一条命吗?早十年做贼的时候都不怕,现在难道怕了?”
说着,其人直接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如果说张须果走时,很多人心情复杂,隐隐带着一股“你活该去死”的心态,那此时张青特一走,其余所有人反而再不能维持最表面的那点从容了,众人心中种种混乱、错愕、不解、恐慌,也都彻底翻涌起来……他们很难理解,之前屡战屡胜数十场,为何今日一败便涂地?他们很难想象,一战没了快两万人,回到齐郡要如何面对所有人?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情况?他们更不知道,没了兵马,如何在乱世中存续?
黜龙帮会不会趁势横扫?
早就压抑到极致的齐鲁诸郡会不会再反?
没有被剿干净的各路反贼会不会扑回来?
届时自家何去何从?
在场的其他人各自胆战心惊,有人忽然打马,却不是往人声鼎沸、喊杀连片的战场方向去,而是往北面或者东面疾驰而走。
很显然,他们想迫切回到老巢、据点,收拾局面,或者尝试逃窜。
有人带头,其余各处纷纷而走……其中,居然又有两人折返回了战场。
一时间,很快就只剩下贾务根和樊氏兄弟了。
“老贾……”樊虎艰难开口。
“我要回齐郡。”贾务根面无表情。“我是新任的齐郡郡丞,前方兵败,郡守生死不知,我得收拾起局面。”
樊虎想起之前在鲁郡时在程知理身侧遇到的贾闰士,苦笑了一声,没有吭声。
于是,贾务根也率残部而走,乃是在历山北面直接转向东去……这支败军,十之八九是他的部属,而其他各部败军见状,虽各有统属,但还是纷纷跟随。
一时间,只剩下区区兄弟二人和十数樊氏亲卫而已。
“我去……我去随总管找一找鱼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