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说到此处忽然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痛声道:“我其实看到那两个人了,他们就倒在溪边,我却没救人,而是,牵走了他们的马……德行有亏,枉为人啊!”
“两个人?”
沈缨眉心紧皱,疑惑道:“周祖父,你确定只看到两个人?他们没有同伴?他们是什么穿着?是在哪片林子?”
周庚年揉了揉眼眶,紧紧抓着周小成的手臂。
他愧疚地说:“是两人,他们浑身是血地倒在溪边,两人都穿着黑色胡装,腰间系着皮革腰带,有刀剑在侧,像是行远路的商客。”
“我发现他们的地方就是城北的飞鸟道。”
“只不过那条溪流,因后来炸山修路和洪水灾祸早已不在了。”
亡者周遭环境被破坏,尸身又没有踪迹。
经过二十年的时间,可以说是完完全全死无对证。
沈缨有些失望,但她又不甘心,于是问道:“那您之后是否打听过那两人下落。”
“听闻,不久后,竹林寺僧人殓葬了两具无主尸身,我怕人知道曾经见过他们,却未救治,便没敢再去打听,我实在……”
“董旺去洛阳前可有和你交代什么?”一直未出声的姜宴清忽然问。
周庚年愣了一下,说道:“他?”顿了顿又说:“董旺是何人?”
“既然不熟,便罢了。”姜宴清不再说话,垂眼看向手中的茶碗。
周庚年咳嗽了几声,接着方才的话感慨道:“那个时候,草民十分仰慕冯华冯县令,只可惜身份低微,那时也就托徐县丞的关照,在县衙管过几年马罢了,实在不知道官衙内情。”
“大人若真想探知旧事,不妨向徐县丞打听,他跟着冯县令做过下手,还差点做了冯县令的女婿,有的事,或许他知道的更多。”
“女婿?”沈缨吃惊地问。
这件事,她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知道的人很少,我也是听徐县丞族中的亲戚说的。”
“城北的飞鸟道修好后,芙蓉巷紧跟着来了,也不知冯县令使了多大力气,才将这财神爷请来,不到三个月便在城内建了一座销金窟,而徐县丞因为去芙蓉巷寻欢惹了冯县令不快。”
“对了,芙蓉巷在文昌塔建造时出了不少银子,传闻,守塔的护卫中就有当初芙蓉巷降服的那些匪徒。”
沈缨说:“您是说,冯县令当年和芙蓉巷关系密切?”
她此时倒是有些奇怪,小成的祖父似乎知道的东西不少,有一些都是她没查清楚的。
“这,老夫不敢妄测。”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是周家亲戚过来拜访。
姜宴清从容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周庚年身前,语气温和道:“既然有客上门,本官便不打扰了,周老先生保重。”
他又看向沈缨,说道:“沈仵作,衙门还有事务需要你协助,便一同走吧。”
“是。”沈缨应下,顺从地跟在姜宴清身后。
从屋内出来,周家的亲戚都躬身立在花坛旁侧。
沈缨看到其中一人正是林府某个管事,便知道是有人急着来打听。
她看向姜宴清,见他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停顿片刻,便知道他一定是认出那人身份。
姜宴清对那几人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起身,随后便径直往外走去。
沈缨落后几步,从那些人窸窸窣窣的谈话中听到这样的话。
“这就是国公府不受待见的庶子,一直在庙里做和尚。”
“听说是攀了皇家贵女才捞了个小官,就是个装模作样的酸书生,能有什么前途?等林三老爷回来,看他还敢张狂……”
那几人声音不低,似乎并不在意姜宴清听到。
这些话沈缨昨日就在市集听人说过。
如今看来,是有人想坏了姜宴清的名声。
一个被家族厌弃,以色相搏前程的小官,确实难以服众。
姜宴清走得不快,这些话必然是听到的,但他丝毫没有在意那些议论,步履沉稳,从始至终都没回头。
周庚年一路出来相送。
沈缨不放心地嘱咐道:“若有人来问,您只需说姜县令来为您送了生辰礼,其他的一概不必多言。”
“周祖父,县令大人乃陛下亲赐官员,绝非传言那般不堪,您可千万不要被人蒙蔽。”
“老夫知道,阿缨有心了。”
此时他们已经迈出了门,周小成拎着一堆东西追上来。
他笑道:“昨日回家时,正好路过点心铺,有你……你家小妹爱吃的糕点,我就买了,你拿回去给她吃吧。”
沈缨抬眼看向他,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情意真诚,像两簇火苗。
她笑着举了举手上的篮子,推辞道:“小成,小兰这几日牙疼,阿爹不许她吃甜食,我已经拿了瓜果,你去招待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