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一身戎装的宇文泰,忍受着春露的微微寒意,凝视着汶水对岸的羊侃军大营情况。火把照耀下,他的面容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是偶尔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内心隐藏的不安。
宇文泰的侄儿尉迟迥,一声不吭的站在他身后,虽然也是没做什么事情,但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显然是自内而外的焦躁难耐。
“舅舅……刘都督的计策,可还行?”
尉迟迥小声问道。
他相信以宇文泰的聪明才智,不会看不出来,如今的局面,最大的破绽在哪里。要不然,宇文泰何以今晚都不睡觉,来这河边看观察对岸的情形?
“如果羊侃够狠,那计策就不行。如若不然,他就必败无疑,没什么好说的,唉!”
宇文泰长叹一声,暗暗叫苦。
他这大营名义上有两万“兵马”,实际上能战斗的不到千人,其余的人都是东平郡的民夫,春耕完了以后利用农闲,以“在泰山脚下修庙”的名义被拉到这里来冒充“正规军”凑数忽悠羊侃的。
如果羊侃真的够狠,不怕刘益守把博平城泰山羊氏族人全部都宰了陪葬的话,那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趁着夜色渡河,袭击宇文泰大营。
这是刘益守本轮布局里面唯一的破绽,也可以说是在拷问羊侃的人性。
或者叫闭眼做选择。
是当一个六亲不认的冷血“成功人士”,还是做一个保留人性的“失败者”。宇文泰可以想象,如果羊侃没有袭击汶水大营,那么时候刘益守应该也不会把博平城内的羊氏族人怎么样。
有点类似于你做怎样的选择,就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当然,如果羊侃现在袭击大营,那刘都督自知必死无疑,破罐子破摔之下,就难说他会有什么最后的疯狂了。
总之,一定是会让羊侃痛彻心扉准没错的。
“舅舅,羊侃军大营有动静了!”
尉迟迥压低自己的惊呼声,对面的大营内全都亮起了火把,似乎大军准备行动!
“传令下去,大营点起火把,于南面列阵!那些民夫站在队列的后排不要动。”
宇文泰冷静的下令,不动如山。
对面大营的动静很大,但很快,又消沉了下去,似乎有马蹄的声音远去。羊侃军大营北面,依然有军士点着火把列阵。营内具体是什么情况,宇文泰没法看清楚,但从外面看,似乎没什么变化。
“羊侃大军,应该是往南面的兖州城去了。”
宇文泰不动声色的对尉迟迥说道。
“去兖州?不太可能吧?”
这黑灯瞎火的去兖州,只怕不太安全啊!
尉迟迥限于见识的浅薄,还无法参透其中的玄机,尤其是羊侃为什么要带兵深夜离开大营往南面而去。
宇文泰有栽培尉迟迥的意思,提点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羊侃军辎重大半在兖州,若是兖州大营有失,他们就算是有十万兵马,又能怎么样呢?”
羊侃三十多岁了,打过不少大仗恶仗,自然是知道深夜行军,非常危险容易被伏击。可是,对于粮草辎重被毁这种事情,就算明知道前面有陷阱,那也要硬着头皮上啊!
这种情况根本容不得你去犹豫!不然这么多人马,饿也要饿死了。
宇文泰心中暗暗叹息,尉迟迥到底还是太嫩了点,而且不够果决。
“嗯,你可知,和刘都督相比,你差在哪里么?”宇文泰看着远处羊侃军的营地问道。
“刘都督玉树临风与那潘安宋玉也不逞多让了,外甥我自然是比不上的。”
尉迟迥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嘲讽了刘益守一句。
“你啊你啊!”
宇文泰长叹一声,把手搭在尉迟迥的肩膀上说道:“才智可以随着年龄慢慢增加,见识亦是可以跟着阅历一点点积累。唯独这心性,很多时候浑然天成,后面你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将来你才智或许还能胜过刘都督一筹,可是若是谈到心性,你差他很远,恐怕垂垂老矣也难以企及,唉。”
没想到宇文泰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尉迟迥大受打击!他垂头丧气的问道:“舅舅,我就这么差劲么?”
“不是你太差劲,而是刘都督天生就是当王的人。心志坚定,有勇有谋,做事又豁得出去。这次若是我在他那个位置,恐怕未必敢待在博平城内当诱饵。”
“刘都督是诱饵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尉迟迥一脸困惑问道。
宇文泰这才察觉很有可能是尉迟迥知道的事情太少,还在“局外”,根本没看懂棋局如何。他无奈摆手道:“刘都督这一次玩得非常漂亮,你就看着吧。等你看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尉迟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宇文泰却失笑着摇摇头。很多精妙的策略,也要看懂的人才会觉得妙,不然就是莫名其妙。羊侃后知后觉,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