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段法曹就别卖关子了。”刘益守打了个哈欠说道。
“在下最近一直想,我那一岁的庶女,将来给刘都督做妾,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哈哈哈哈哈哈。”
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开玩笑的段荣,哈哈大笑起来,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那行啊,段法曹到时候可别反悔就是。”
刘益守呵呵一笑,没有当真。这种口头花花的玩笑,以后人家落魄,你发达的时候,或许会当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万一你落魄了,人家发达了,还是忘掉比较好,别太当真。若是当真跑上门去,那就是典型的自取其辱了。
“说真的刘都督,今日在下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其间龉龃,不提也罢。”
段荣意有所指的说道,显然是心情很不错。
平日里段荣说话虽然客气,但都是公事公办,从来不曾“交心”,今天大概是在世家面前显摆了一番,有些得意,所以觉得刘益守这个人还挺够意思的。
六镇的人,很多先辈,无论胡汉,都是北魏的精英人物,当初社会风气不同,戍边乃是光宗耀祖之事,所以后来六镇人才辈出,其实也并非是无根之木。
“洛阳世家勋贵,皆是脑满肠肥之辈,不复先辈之精明悍勇,又贪得无厌,祸事不远矣。”刘益守轻叹一声。
这些人里面,固然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之人。但也有很多不过是享受惯了锦衣玉食,又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普通人。
比如元彝。
这些人是不是也该死呢?刘益守认为其实是有待商榷的。
但正如命运的齿轮自有规律一样,很少有人能将其逆转。轮到你了,自认倒霉吧。
段荣轻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自孝文帝陨落后,党争不断,每次党争,无不是以兵变结束,对失败的一方赶尽杀绝。”
两人唏嘘感慨了一番,都对将会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段荣虽然不像刘益守那样知道细节,但从很多蛛丝马迹里面,就能查探出一二来。
等快走到金墉城的时候,刘益守忽然拉住段荣的袖子,从怀里摸出一根金簪,放到对方手里。
“就当我送你那一岁女儿的见面礼了。”
段荣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他收好金簪,拱手行礼道:“那就谢谢刘都督了。”
聪明人,懂的事情都懂,不用说得那么明白。
“对了,现在元雍家产的清点工作,段法曹也做完了,不如现在就回北中城复命吧。高欢那边,应该催你催得很紧了,老是躲着不见,不是太好。”
刘益守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段荣笑了笑,微微点头道:“那就谢过刘都督了,在下就不进金墉城了,去找他们要匹马,这就回北中城。洛阳城内繁杂军务,也有赖于刘都督了。”
“就此别过,咱们后面再聚。”
段荣大大方方的将那金簪收进袖口,拱手行礼后,便自顾自的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刘益守这才长舒一口气。
今日一番试探才发现,六镇内部哪怕是怀朔镇里,大家也并非是一条心跟着高欢,连根针都插不进去的。
段荣先是一番试探,开玩笑似的,说想跟自己亲近,至于娶他一岁女儿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要是执着于这个,那可真就输了。
而自己没有拒绝,临别时送金簪,也是意味深长,而段荣亦是没有拒绝好意。
今晚发生了什么没?
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这事情说出去谁信?
但往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大家在江湖上行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谁是自己的朋友,谁是自己的敌人!
确定了敌我,那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
至于临别时的那些场面话,难道刘益守不跟段荣提,段荣就不会把最近一段时间洛阳发生了什么事情跟高欢讲么?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几句话就卖个乖,何乐不为,又不掉块肉。
只可惜把元玉仪的金簪送走了,其实也是想去去她身上的晦气,让她彻底跟过去告别。
回到百尺楼的签押房里,他摊开那张硕大无比的“洛阳坊市布局图”,看着上面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红圈,那里似乎有鲜血在慢慢的渗透出来,还散发着血腥气。
刘益守揉了揉眼睛,感觉一阵阵发自内心的疲倦。
其实很多事情在尔朱荣看来,或许他刘某人做得很不错,甚至是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
然而实际上,这不过是在圈禁和杀人而已,哪怕这些人里面,很多并非无辜之人。
刘益守并未从这些事当中感受到一分一厘的自豪光荣。他只是不得不听命行事而已。
一个莫得感情的高级智能工具人。
他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让洛阳失去秩序,不要牵连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