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心神都在沉思,浑然不知外事。
正好送悲痛欲绝的太后和登儿回去歇息的姬禾,在此时折返回来,见到跪在灵前的人,一角衣袂着了火。她连忙抓下头上的孝帽,上前挥打扑灭火花。
赵翦这才回神,抬眸见到忽然冲过来的人是她,见她一双眼睛通红,便问:“你怎么没去休息?”
姬禾先是听到声音,才知道是他。
她以为他是极度悲伤,才没注意到身外之事。
扑灭了衣摆上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花,姬禾连忙行了个礼,接着一同跪在灵前,侧眸打量了赵翦一眼。
只见他面容凝重,眼中遍布血丝,抿紧的嘴角下压,下颌也冒出一片青色点点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疲惫和沉重。
“刚送太后和登儿回宫休息,想起走前殿中的长明灯该添些灯油,便过来了……况且,殿……王上今日诸事繁忙,想必累极了,我也想替王上在此守夜,以尽孝道。”
姬禾回答完他的问话,望了望他的神色,温声劝声:“王上,您还好吗?请节哀。”
一夕之间,太子顺位,她一时没改过来称谓。
赵翦听到她及时改口的陌生称呼,也察觉自己还未完全适应。
别人喊他‘王上’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
她一喊他,还是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语调,但那声陌生的‘王上’却也令他一瞬恍然,不知她在喊他,还是喊那棺椁之中的王。
“我没事。”赵翦拿过她手中的孝帽,抚平之后,给她戴回头上,声音沙哑,“你有心了。伺候香火这些事情,自有宫人去做,你不必这么辛劳,事事亲力亲为。”
姬禾恭顺回道:“先王是君,亦是王上之父,能为先王尽孝,是我的福分。请允许我,陪同王上一同守灵。”
赵翦静静注视了她一瞬,觉得心下有暖流流淌,随后应允:“那便陪着,若你困了,就即刻回去休息。”
“多谢王上体恤,”她对着灵位前的烛火道:“能为先王守灵,我很荣幸,岂有困乏之理。”
话虽如此,但话中掺杂了多少真情,多少假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她自然也不逊色。
送回去太后和登儿之后,她确实是过来碰碰运气的。
白日里,这殿内跪了一殿身穿孝服的人,男男女女,皆披麻戴孝,一个赛一个哭得真情实感,嘶声力竭。
叫人闻之落泪,听之动容。
她跪在这些白晃晃的人群之中,无悲无泪,也不想跟着演戏。
君王薨逝,除却真真切切有着血脉关系的人,会伤心之外;其余的人,再如何哭天抢地,也不过是出于对君权的畏惧,或者出于哭给活人看的心理。
好叫人知晓,他们对已逝的君王的爱戴敬仰,和悲痛不舍。
但她对赵国的王,既无血脉之亲,也无敬仰之意。
她会跪在这里,给他守灵,不过是因为赵翦这层关系。
抽离了这层关系外,她和赵国没有任何的牵连。
是以,她无论如何,也滴不出伤心的眼泪。
自然也不会将‘哭灵’这种无用功,做在万人同悲的场合。
孝服一穿,白布一裹,谁分得清谁是谁。
哭声一响,满殿哀乐,谁知道谁哭没哭。
就算要演戏,也当演给赵翦看。
白天,赵翦行完入殓之礼后,就离开去忙后续事宜,没在殿中停留太久。
以她对赵翦孝子心态的了解,他马不停蹄做完那些事情之后,不论多晚多累,他都会回来守灵。
故而,姬禾今夜是特意来此候他的。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太子和君王有所不同。
不仅是称谓上的不同,更是职权地位上的不同。
太子再如何尊贵有能力,始终是一人之下,且只在一国之中尊贵。
可君王则不一样,成为王之后的赵翦,将会在列国之中,粉墨登场,留有名姓。
而她,也能更进一步,筹谋布局。
她陪他从公子到太子,花了太多的心思,历经千难万难,才终于等到他成为赵国的王。
得知赵绪薨逝,她热泪盈眶。赵翦称王,让她心中激荡不已。
她太期待看到她手中的刀剑——成王之后的赵翦,将来是如何的振兴赵国,再如何的碾压楚国。
因此,她及时调整了驾驭这个男人的策略。
由此前的‘若即若离的引起他的征服欲’,改成‘与他共进退通悲欢的知己’。
让他见到她对他尊敬的父王的一片孝心,让他知道,她已经拿他当成了亲厚的家人。
从前,在接近赵翦之前,她为了摸清男人的喜好和脾性,专门时不时去勾栏院观察过。
那里的姑娘告诉她,世上的男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