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听,别听差了。”
他每每听到一个声音,就铆足了劲儿,使劲回忆,却都对不上,他擦着额间的冷汗,足个摇头。
半天下来,那些乞丐没有一个能完整的念出这首诗歌的,更遑论将之唱出来了。
这群乞丐没有被放出去,而是继续关押。
毕竟城中乞丐,还没完全抓完,一旦放出去,只会重复工作量。
眼见没有找到那真正传唱的乞丐,将领面色不虞,冷声问那个人:“你仔细回忆回忆,早上那乞丐还有什么别的特征?容貌,身量,声音这些。”
那被抓到前来指证的人,心中慌乱,绞尽脑汁回忆:“啊,将军请容草民想想……”
过了片刻,他慌慌张张道:“草民想起来了,早上那声音高昂铿锵,言辞流畅;虽然一身邋遢模样,但说不定就是刻意假扮成的乞丐!”
*
任谁也想不到,那传播歌谣的乞丐,不是什么真乞丐,而是奉姬禾之命,扮成乞丐的罗艋。
那日姬禾与稚辛换了身份出来后,却发现根本无法出城。
去前线的赵翦一走,赵烜在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封锁了城门。
她本来在风味馆观察了两天,想着找机会能不能出去,但城楼附近到处都是巡逻的卫队,连只苍蝇都飞出不去。
这莫名的戒严,让她嗅到了一丝风云诡谲,她也立刻明白了,此举说明赵烜已经等不及,在做准备了。
于是,她便让罗艋扮成城中乞丐,在天色未明的坊间传唱歌谣。
此举实在是别无他法的办法,她打算先下手为强,借此揭开赵烜的面目。
让那些蒙昧的臣民,率先洞悉他的目的。
就算不信,也会有人怀疑,疑心一起,那些忠于王室的朝臣,他们才会去深入剖析:大好正月齐赵开战,君王病重,太子离国,是多么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才会想方设法去查证,公子烜在这时候封闭城门的目的;去防患于未然。
歌谣一经传唱,流传甚广。
越传越逼真,逐渐简化到:封城的公子烜,意欲逼宫。
这样的流言一出,人心惶惶,在守卫的大肆抓捕传唱者中,街上连行人都少了很多。
天家相争,普通老百姓既左右不了时局,那便能躲起来安身立命就不错了。
谁知道哪天,宫变一起,就流血漂橹了呢。
姬禾出不去,罗大掌柜和罗艋见外边成天抓捕可疑人,出于对她的安危考虑,便请命让姬禾回去,与稚辛换回来。
*
正是由于这一则歌谣,再度传入朝堂之中,让一些非赵烜党羽的中立朝臣,渐生惶恐和不满。
他们联名上书,质问为何如此行径。
这些异议悉数到了王后手中,被她压着,没有送到赵王面前。
王后也传召质问赵烜,既然封城锁门,那便早日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赵烜犹豫着说:“兄长离京没几日,现在动手,恐消息传出去,他再带军折回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王后摇头:“话虽如此,你只不过还是对你那不争气的父王,心有不忍。男儿志在四方,行事果决方为上策;这一点,多和你的兄长学学。当年,他可是能够狠下心来,暗害与他一起长大的小叔父公子寿。烜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欲登王座,必先无情。”
赵烜却道,容他再想一想。
王后继续添了一把火:“同样是你父王的儿子,他却如此偏颇,事事皆以你兄长为先,你对他尊之敬之,可他给了你什么?赵国最尊贵的东西,是权势,是王位,但他不给你,只给了你的兄长。烜儿,这些本来,也可以是你的东西。既然你的父王不给你,那你就把它们通通抢过来。”
“君子于役,于国于民……公子无良,窃国者侯。你听,就连那歌谣也是只赞美你的兄长,可我的烜儿又得到了什么?既然如此,不若顺应这谶言,那便‘窃国者侯’。”
赵烜继续道:“容儿臣再想想。”
回去之后,恰逢那将领将巡查传唱乞丐的最新消息,上报给了赵烜。
赵烜如何也想不到,他只是一个封闭城门,本意是切断赵翦后援之路的举措,怎么会突然被一首歌谣,点破他还未实施的计划。
这一下,他是真的骑虎难下,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如母后所言,将计划提前,即日便动手逼宫,要父王禅位于他;二是打开城门,恢复通行,或许能将那谣言彻底粉碎。
但现在他觉得第二条路的可能性十分小。
没有找到真正的那首诗歌创作人和第一个传播的‘乞丐’,就无法真正从源头上断绝这首歌谣。
只要这首歌谣存在一天,他以后的路就越发艰难,只会给赵王和赵翦留下把柄。
赵烜独自待在书房中,从天光云影,到夜色四合。
知子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