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1 / 2)

腓力二世后来无数次回忆这个下午,他记得眩目的日光,记得杰弗里绣着红狮子的披风,记得他内心畅怀幻想的有关离间安茹父子的所有可能,可一切回忆都被那一声高昂的马鸣撕破,他的眼前泼满了鲜血,杰弗里倒地不起:“医生呢?神父呢?救救他------”他似乎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踉踉跄跄地奔到杰弗里身边,他甚至不记得他是怎么走过这样一段路。

“我,我不该骑马。”当他来到杰弗里身边时,他已经气若游丝,“那是亨利的游戏,理查的游戏,不是我的游戏,我向上帝忏悔......”

“不要这么说,杰弗里,你会好起来的,你是我的宫廷总管,是我的安茹伯爵与诺曼底公爵,你一定会好起来。”腓力二世固执地说,但他知晓他已经快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绝望了。

他看到自己的泪水晕开了杰弗里脸上的血,他已经忘记他上一次有这样多的泪水是什么时候了:“腓力!”杰弗里的手忽然似乎有了力气,他紧紧抓着腓力的手,涣散的眼神似乎也在某一刻重燃光亮,“请爱我的孩子们,埃莉诺,莫德,还有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如同你的父亲爱你,我求求你,腓力。”他的气息又再度虚弱下去,只有一句呢喃如幽魂般飘散在腓力二世耳边,“不要让他们像我一样成为被忽视的孩子......”

被忽视的孩子,被忽视的孩子......腓力二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两双手用力地撕扯着,那样的痛苦让他头晕目眩,当他再回过神时,杰弗里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在他的怀中死去,即便他们并非盟友,他也希望这个和他相似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能活下去,腓力二世站起身,日光让他头晕目眩,他眯了眯眼,试图向前走一步,却顷刻摔倒在地。

玛丽夫人来到礼拜堂时,腓力二世正出神地望着杰弗里的棺木:将他装入棺材时,他曾悲痛得恨不得与他一起下葬,即便这一行为被随从制止,但他仍然终日魂不守舍,即便是已经得到他钟爱的伊莎贝拉王后(1)也不能让他从悲痛中解脱。察觉到玛丽夫人的到来,腓力二世的眼皮动了动,却并没有和她说话,玛丽夫人并不在意,她坐在腓力二世身边,开始为杰弗里祈祷:“我决定给杰弗里修建一所做追思弥撒礼拜堂,希望他的灵魂能得到安息。”

她本不用多此一举。“我以为你只是视他为你向你母亲复仇的工具,而非真心将他当做兄弟。”腓力二世终于转过头,玛丽夫人平静地注视着他,从他还是一个婴儿开始玛丽就是这样的目光,她是他的姐姐,有时也像一个母亲,“玛丽,你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你把我想象得太理智,腓力,和她在阿基坦的宫廷里听歌手唱歌时,我难道没有真心为那美妙的歌声喝彩?当她千里迢迢赶来参加亨利的洗礼时,我难道没有感动?只是这并不能影响我的恨意和复仇的决心。”玛丽夫人微微眯起眼,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这副样子更像埃莉诺了,“她想要摆脱令她痛苦的婚姻,却忘了婚姻里还有与她血脉相连的女儿,在和亨利(2)定下婚约前,我和阿丽克丝(3)随时会从高贵的卡佩公主变成私生女。杰弗里,他和我们是一样的孩子,被母亲忽视和遗弃的孩子,腓力,你应该表现出与杰弗里的友谊,但你不能永远沉浸在悲伤里。”

表现出与杰弗里的友谊,意味着他作为封君和挚友有充足的借口接过他的妻子和女儿们的监护权,杰弗里临终前还嘱托他要照顾好他的孩子们......“马上派人去布列塔尼!”他忽然惊慌地吩咐道。

“我已经派去了使节,但我们晚了一步,亨利国王已经将小埃莉诺和莫德接到他妻子身边抚养,康斯坦丝也嫁给了切斯特伯爵,他对亨利国王向来忠心耿耿,现在就看康斯坦丝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玛丽夫人深吸一口气,“你需要在现在发布一份公开声明,宣布杰弗里曾在临终前将他的妻子和孩子们托付于你,让亨利国王立刻将杰弗里的两个女儿送来巴黎,哪怕他不可能同意,你也要表现出强硬的姿态。”

“我知道,我今天就写。”腓力二世微弱道,他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但显然已经重新振作,玛丽夫人继续道,“另一个问题,杰弗里死了,你们从前设想的由杰弗里继承安茹家族大部分领地从而削弱他们的计划已经落空,布列塔尼归属未定,我们可以等康斯坦丝生下孩子后再做打算,但你现在必须考虑你要支持哪个英格兰王子继承王位。”她咄咄逼人,“约翰,还是理查,你认为他们谁会胜利?”

当她提到那个名字时,腓力二世感受到自己的心又痛了起来,那种心痛与杰弗里死去时的痛苦并不一样,种种复杂的情感挤压着他,他几乎被挤压得无法呼吸:“理查!”他喘着气,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虚弱无力,“哪怕得到父亲一心一意的支持,约翰也不足以和他的兄长抗衡,何况亨利国王的决心并不坚定。”

“是的,理查一定会胜利。”玛丽夫人点点头,她提起理查的名字时声音仍然平静地近乎冷漠,仿佛理查从不曾被她放在膝盖上教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