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流氓山贼盗匪都不少见。沈氏父母早有交代,如果堂妹不能平安回到东京,她也不必回去了。
可是不回去,沈青梧能去哪里呢?天虽大地虽广,沈青梧却是没有地方去的。
风卷着梧桐叶袭面而来。
沈青梧蓦地抬起眼皮,雪亮目光与从林中御马疾行的数位骑士对上。
骑士们披着黑斗篷,一个个藏在斗篷后,锐利的眼睛扫一眼夜间驱车赶路的行人。他们见是一个清瘦单薄的少年郎坐在车前,纯然无害,便放下心,松开那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
双方擦肩而过,各自腰背挺拔。
擦肩之时,沈青梧眸子微颤,因一把清雪一样的光从斗篷骑士身上晃来,照了她眼睛一下。
她仍是平静地驱车。
待过了两个呼吸,沈青梧停下马车,闭上眼:斗篷人身上雪亮的光,对她这样自小习武的人来说不算陌生。
那是刀剑的光。
对方连鞘都未封。
说明……刚刚杀过人。
沈青梧抿紧唇,侧过脸看一眼斗篷男人们抛在后的深郁林木。
沈青梧扶在刀柄上的手松了再紧,紧了又松。
她听到车中少女轻若烟尘的虚弱声音:“堂姐,出什么事了?我闻到血腥味了。”
是了,如沈青叶这样的身体,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沈青梧迟疑一会儿后,向车中轻声:“有人好像遇到危险了……”
她想过去看一看,可她不敢丢下堂妹。
她说得很犹豫,声音很低,沈青叶却一下子听明白了,在车中轻柔回答:“堂姐,不必顾忌我,我没事的。我们去看看。”
沈青梧轻轻吐口气,在沈青叶看不到的地方,她眉目轻轻飞扬,如同展翼蝴蝶,眸子神采流动。
有人站自己这一边,沈青梧很轻松。
她调转马头,缰绳挥起,驱车调整方向,赶往那几个斗篷人来的方向。
马车进入密密林木,梧桐树叶飘飘然飞落,天上银河蜿蜒,红尘漫漫如歌。
--
斗篷男人们赶路间,忽然停了下来。
为首者闭着眼,想着刚才遇到的驱车少年。
眉目清静,眼神沉寂,泰然自若。
那笔直地盘腿坐在车前的架势,分明是个练家子。
在这样的世道,安然驱车夜行的人,不会是简单人。而他们今夜做的事,容不得任何闪失。
为首者吩咐:“我不放心……我们回去看看!”
--
一辆古朴马车停在枯黄叶落间,沈青梧身手灵活地跳下车,轻轻松松地踩着树叶,在林间穿行。
不同寻常的落叶堆积痕迹,引起她的注意。她越发确定这里不对劲。
沈青梧手扶在腰间刀上,向后轻声:“你不要下车。”
堂妹应了后,沈青梧站在一处堆得微微凸起的落叶前,慢慢蹲了下去。
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凹洼地,飞叶漫扬,叶高一重在深林间并不引人注意。但是沈青梧蹲在这里时,听到了微弱的气息声。
她伸手去捧树叶,将一重重枯黄碾碎的叶子抛开,去寻找那微弱气息的来源。
黄叶飘零。
沈青梧弯着腰,将最后一层落叶掀开,飞叶擦过她的眼睛,睫毛沾了尘埃。她眨眼时不自觉地看了眼漆黑的天河,澄净皎白的月亮从云后钻出。
落叶飞扬,落叶下被埋掉的活人露出他闭目安然的姣好面容。
宛如一轮从海底徐徐升起的皓月。
--
马车中的沈青叶昏昏沉沉间,许久不见堂姐回来,不安极了。
她吃力地掀开车帘,想看一眼外面。
她看到梧桐叶飞,夜如潮涌,背对着她跪在地上的沈青梧垂着脸,风吹拂少女面颊上的碎发。
风声哗啦,沈青梧小心地掀开一片叶子,手落在那被埋在落叶下的少年面上。
寒意无声无息从后袭来。
沈青叶心揪作一团:“堂姐小心!”
随着她出声,十来个斗篷人从暗夜中穿出,持刀杀向沈青梧。沈青梧身子拔地而起,手下刀出,刀光若弯,与刺杀者的武器迸溅出雪白银亮的光——
“咣!”
--
沈青梧救过张行简这么一次——
是夜银河吹笙,梧桐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