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血色。她时常分不清是幻是真，接连十日几乎未敢合眼。

当教聚灵穴被竹片激活的光晕逐渐包裹住时，关夷涂甚而可耻地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可谁知，她出得青州，竟又落地了齐州。

齐州与青州毗邻，仍在河南道，仍然靠近黄河一线。

关夷涂不及寻思其内蹊跷，因为齐州境况远比青州严重，青州一带受灾的百姓慌不择路，突破了兵士把守的关隘，死伤甚重，余下人只知一路向西南逆河而行。蜂拥的难民第一站，就是齐州。

而此时齐州沿河的州县也几被吞没，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力接纳。

但一无所有的灾民可不会顾及，他们能以伤亡冲破一道关隘，就能冲破第二道、第三道；且齐州北面的县城也在民变，同时要往下逃，可说腹背受敌。

后来的事情，关夷涂都只是断断续续从逃难的百姓口中听闻了。

前十日，是青州都督府的大总管，率着手下折冲卫士，强行控制了一应州县的官员与城内安防，下令辖下青淄齐密莱登诸州受灾县城放开关卡，可使百姓各谋生路；其余州县则做好平日巡检，尽力安置，谨防强盗事件，若有为之，仍然依律严惩。

那时身侧经行的难民都在交口称赞感激。

又月余时，关夷涂入了郓州境内，却听闻那大总管乃乱臣贼子，于堤坝施工上中饱私囊，后又借涝灾祸乱生事。朝廷已派下使臣查探分明，将他正法，告慰灾难中逝世的子民；又遣了新的官员就任，调派粮食重建堤坝。

那时郓州城下的难民棚里窝着三三两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自青州都督府辖下诸州逃来的人，消息传来时，他们交头接耳听说了情况，一些人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愤怒难当，不明就里的百姓甚而有人要求悬其头颅于城墙，一众人应和高呼，群情激愤。

关夷涂那时瞧着他们，却觉茫然。

郓州刺史当时就在城外，监督着差役施粥布衣，远远看着这头的闹剧，面上显出难以形容的悲怆。那神情她一直记着。

又三月，关夷涂早落地河北道，遥遥探听到，河南道重建一应事务已毕，郓州原刺史何玙脱袍卸袋，辞官而去，不知所踪。

关夷涂此时寥寥几句概括了这故事，杭云也倒一时忘了下言。

那年他随阿爷回京述职，听闻过此事。他们作为外官，不曾了解全貌，他只是记得那场涝灾极重，朝廷却多日未能接到奏报，待逃难的百姓近乎汹涌到了长安邻近，才教万年县尉层层递报上去。

后来圣人将该年负责巡按河南道的原观察使革职流放，遣了监察御史张恩复为观察处置使，去详查始末，赐给先斩后奏之权，要求是务必尽快稳定民心、控制局面。

那个被斩首悬颅的青州大总管，他记得，是叫崔别，表字郢中，曾与阿爷有同僚之谊。

朝廷最后下发的公文里，寥寥数语，说崔别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其罪难赎，应百姓之请，于青州城门楼上悬颅三日，抛尸荒野。他的近族本应受到牵连，但清河崔氏世家势大，加上族人早忙不迭与他划清界限，圣人闭了只眼，不了了之。

阿爷那日饮了很多酒，说崔十三虽出身清河崔氏，但素来不喜倚仗家世，初觉此人目下无尘，实则简单赤忱，少年时也曾游侠两京、意气风发，与他一同远至河东道投身折冲府，即是为此。

崔十三为自己取字郢中，是取自郢中歌的阳春、巴人二曲之典。

流俗多昏迷，此理谁能察？

不想竟一语为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