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才从枕头下掏出了那个妆奁,打开,一面光流水滑的镜子。看着镜子里那丑巴巴的样子,有时候看得多了,她好像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的面貌。
从青峪里劫后余生,十四岁的她想不出如何保护自己,她知道那些人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一定会穷追不舍。她不知道阿娘要保护的是什么,可是阿娘最后的眼神,仅仅只是对女儿的不舍和眷恋。
好好活下去!
带着阿娘阿婆的爱,带着全族的仇恨,带着她未可知的使命。
所以,她只能尽可能的变成如黄土一般的卑微,变成让人一眼忘却的样子,抛下那些任性、无虑和骄傲,埋没在泥里苟延残喘。
她一边谨小慎微,一边挖空心思,这世界她尚不得分明,哪里能想到当年那个鬼魅一般的黑衣人是谁?全族人的血仇又如何报?
羽青的手抚上食指,似乎感应到她身上的血脉,那枚戒指微微透出一圈莹莹绿光。这几年光景,羽青一直都在潜心修炼,想获得一些境界上的进步,可是毫无进益,她甚至都怀疑过自己的资质。
但她更多的是懊悔,那些本该努力的年华白白错付。那青峪三百一十五口的人命压的她喘不过气,常常令她在梦里梦到大汗淋漓,梦到肝肠寸断。
如何修炼才能进境?
羽青又调动气海里微末的灵力,那些灵力只是稍稍流窜了一会,好像遇见了什么阻碍般,又蔫蔫的回去了。羽青长叹一声,埋进了被窝。
梦里好像又听见泉水叮叮当当的流动,泪水打湿了一大片枕头。
翌日清晨,羽青还沉浸在梦里醒不过来,天气闷热,她额前的发丝出了汗打着绺贴在脸上,一条干净的绢帕轻轻给她拭了拭鬓角。
羽青似有所感的睁开眼,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一张亲切的脸正一脸宠溺的望着她。羽青顿时觉得鼻子一酸,联和梦里的难过,许多难以言说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来。
她爬起来,就像她刚去门里那样,捉了那宽大的衣袖,抱着那人的胳膊喊起来:
“师父。”
韩子默身形一滞,转而拿另一只手拍着羽青的背,笑了。
“多大了,还哭鼻子。”
这上原县大名鼎鼎的韩真人,其实也不过三十五六的年纪。因为出身大家,生就了一副好皮囊,肤色白皙。除了有点过分瘦削,那脸上也是风华正劲,五官分明,霞姿月韵,俊美非常。那高高束起的白玉冠,还有那暗纹镶边的道袍,哪里像个修行之人,到衬出来一股子读书人的清贵和傲气。
以前羽青跟他出去看戏时,就曾打趣他,
“师父真该像那台上的花旦,眉眼无双,颠倒众生。”
结果挨了师父一记暴栗。
羽青总算哭够了,抬起头来。本就有洁癖的韩子默看着袖子上那油光锃亮的痕迹,蹙了蹙眉,感觉身上都燥出来一身汗。此刻,他抬着那只袖子,皱着眉盯着羽青,一脸严肃:
“六儿,我看你……”
“师父,我……前几天被人推下了水,你也知道我不会水……”羽青忙的心虚的委屈道,“那水又凉又浊,害得我一直高烧不退……我当时都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师父了……我……我还没有给师父尽孝……还……”
韩子默看着羽青又蹭过来的手,“腾”的站了起来,离了三尺远。
羽青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从床上爬了起来,赤着脚跑去桌台上拿了一个油纸包,拆开,巴巴的送到韩子默的面前:
“师父,花山记的桂花糖!”
韩子默刚才的恼意被这凑上来的笑脸挥的无影无踪,眼波也变得温柔起来,隔着绢帕,捏了一小块糖放进嘴里。“咂”了一下嘴,又瞅了一眼羽青那张黑黄黑黄的花脸,好像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六儿啊,你什么时候能变好看点?”
再一看,那刚哭过的眼睛里又一片水光。
“难道师父,你也与别人一样,嫌弃六儿的容貌……”
“闭嘴!”
“……”
“听说你落水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侠士救了你?”韩子默眼睛里似笑非笑,一点为人师尊的样子都没有。
羽青真想去撕了秋霜那张嘴。
“好看有什么用?登徒浪子……”
“嗯?难道他趁人之危?”韩子默修长的眉毛一挑,面色凝重,总算看出了点正经。
“啊?啊——不不不……不曾……没有。”这话脱口而出,羽青狠狠的咬了咬舌尖,心道:
“那人可是宋一杨,采花淫贼,之前不还盼着师父来收了这妖孽吗?”
但是想想那人修为很高,恐怕也在师父之上,这样冒然说出来,会不会把师父置入险境。可若不说,那人要是再继续犯事怎么办?
羽青心里真是矛盾极了,正兀自想着,就听见走进来的程江问道,
“师父,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