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迅速从箭没入的地方晕开,染红了一大片衣襟。桑溪玉感到眼前天旋地转,双腿不由得一软随着中箭的褚负雪一齐倒在地上。
她听见游跃安焦急的声音才慢慢回过神来,怀中褚负雪的双肩轻微的颤动,他额头渗出汗珠,呼吸紧促起来。
“你没事吧?”桑溪玉低头询问,只得到了一声细若蚊呐的回应。
接着她抬起手,掌心满是温热的鲜血,桑溪玉低头暗骂一句:“这些混蛋。”
伤口处还在不断涌出鲜血,她垂眸,正要用匕首将那截箭头削去,在目光触及到箭羽的那一瞬间,却忽然顿住。
那一刻浑身的冷汗直冒,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有千万只虫蚁顺着脊梁往上爬,头顶不受控制地一麻,桑溪玉几乎忘记了呼吸,憋得脸颊苍白如纸。
她的手颤抖起来,那支没入褚负雪的胸口的箭,尾部镶有白色的羽毛与红色的玛瑙。
白色的羽毛和红色的玛瑙。
桑溪玉抬起头,她瞳孔极速地颤抖起来,目光中,阿棠鹰勒高高地站在席位上,眼神轻蔑带着羞辱。他手里紧握着那把弓,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些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奴隶。
是你,原来是你。
桑溪玉面色如土,牙关紧咬,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
夜,逐渐浸没了乌沙堡。荒漠上传来沙沙的风声,夹杂着牧人沙哑的歌喉,幽远辽阔。荒草摇曳,无边的深蓝夜幕上三两点星子闪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云绪簇拥着一团清亮的圆月,投下的月光凄凉,仿若在大漠上覆了一层薄雪。
清辉漫向冰凉的台阶,桑溪玉蹲在台阶上,手指在石阶上的一个小洞中磨着,直到指甲劈裂磨出了血也浑然不觉。
她满脑子都是那支箭上白色的羽毛与红色的玛瑙,红白相间化成流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桑溪玉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支插入阿夭胸口的箭上也有一样的白羽毛和红玛瑙,是因为那支箭,阿夭才会生命垂危。
桑溪玉双目通红,此刻她最恨的人就在眼前,与她相隔着横尸遍地的角斗场,判若云泥的你我阶级,正居高临下轻蔑地看着她,嘲笑她的无能。
一颗心在胸口狂跳,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仍无法阻止那些哀恸的恨意酸涩的涌上来。滚烫的泪水如珠滚下来,一颗一颗掉在粗糙的布衣上,洇开暗色的湿痕。
“为什么,难道人命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就是用来践踏和取乐的吗?”
桑溪玉紧紧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目斑驳血丝。
我,一定会杀了你。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的思绪才渐渐回笼,身后屋子厚厚的门帘被一只手掀开,涌入一大片微黄的暖光。桑溪玉站起身,映入眼帘的正是那日跟在木托身边的瘦老头。
他脸上有一些交错的疤痕,因为时间长久结痂脱痂而显得有些狰狞。桑溪玉抬起头往里面看了看,朝着老头轻声问:“怎么样了?”
老头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在一字一字慢慢地吐出,她才能辨的清楚。
“我已经将箭取出来了,伤口不深,又恰好擦过心脏,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桑溪玉面上担忧与紧张未散,她几乎能听得见自己声音的颤抖,她问:“箭上,可有毒?”
“毒?”老人诧异了一下,随即摇摇头,“箭上没有毒,血也已经止住了。”
桑溪玉闻言松了一口气,她腿一软赶紧扶住了门框。呼吸一下子突破了心上的闸口,气息缓慢地浸润过筋脉,久违的痛感倾泻而来。
屋中暖黄的烛光在褚负雪身上静静地流淌,他阖着眼,原本拧起的眉头此刻舒展了些许,整个人平静地睡着。桑溪玉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大的声音。
她坐在床边,目光落在褚负雪的脸上。
“为什么要替我挡箭?”她回想起在进入角斗场之前,褚负雪对自己说的话,他说“你不要命了,我也不要。”,桑溪玉失笑,盯着此刻躺着的人,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你还真不要命了。”
“你是个傻子,我也是。”桑溪玉低下头,她鲁莽,冲动又自以为是。之前一股脑想带着阿夭从枕余山逃出去,害的阿夭中箭痛苦不堪,现在惹上了多海日连累游跃安进入角斗场,褚负雪中箭差点死去。
她太执着,无意中牵连了很多人。
此刻昏暗的屋中唯有他们二人,烛火烘得人脸颊发烫。漠北一入夜便像掉进了冰窟窿,骨头缝里都透着寒凉。桑溪玉搓了搓双臂,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将熄的烛灯,想来这个老人平常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一间四处钻着寒风的破屋只有一盏快要燃尽的烛灯。
鼻尖萦绕着还未散去的血腥气,她伸手将褚负雪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却倏地捕捉到他颈间一点淡淡的痕迹,像是粗糙的麻绳曾在这里绕过,而后紧紧勒住留下的勒痕。
这不像是新伤,是曾经遭人绑架入金笼时留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