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于河西(1 / 5)

大燕永平十二年,深秋。

河西,定远城。

云中军先锋营骁骑校尉杜越站在城头,远眺天边一抹夕阳。

阳光隐去,夜幕将临,边城的气温骤降。

城外不远处,就是北狄军队的营帐了。隐约可见有炊烟升起,想必是他们在埋锅造饭。

杜越看了一会儿,搓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便走下城楼。

他跟随父兄来到河西已经一月了。今天是他的十六岁生辰。但此时的定远城里,全军将士也只剩三天口粮。

虽然杜越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家里难免娇纵他些,此时也知道不合时宜。

他希望没人想起今天是他的生辰,就这样悄悄地,平安地过去。

过去数年,北狄数次袭扰河西边境,劫掠百姓。今年他们更是变本加厉,吞并了好几个依附大燕的小国,阻绝了大燕往西的商道。

一月前,云中将军杜守成奉命率六万兵马,驱逐来犯的北狄铁骑。

据战前情报,此次南下袭扰的是北狄主力乌图王部。

此前,他们倚仗骑兵优势闪击河西两郡,打了河西驻军一个措手不及。

周旋劫掠一番之后,河西驻军被打散,乌图王部仍在河西徘徊。

为此,大燕集结十万兵力,以杜守成为主帅,率北路大军六万人马从云中出发,奔赴定远。南路另有四万人马从河东各郡调动,由来自河东大营的副帅孙虎统率。

因渡河耗时,两部按计划前后约相差一日时间进入河西。

大燕计划以优势兵力围歼来犯的乌图王部。必要时可以定远郡郡府所在定远城作饵,诱敌而入,关门打狗,力图全歼。

到了战场上却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杜守成用兵谨慎,出高阳关后他沿途撒出斥侯。他们均回报乌图王部朝定远方向集结,杜守成方令大军稳步向定远前进。

沿途所见十室九空,断壁残垣与淋漓鲜血激怒了汉家儿郎。

云中大军前锋刚到定远,尚未站稳脚跟,北狄便发起了攻击。

他们见屋就烧,见人就杀,主力倾巢而动,来势汹汹。

考虑到北狄前锋凌厉,难以即时完成关门打狗的既定目标,也为保护边地百姓,燕军调整部署,与乌图王部正面遭遇。

激战两日,乌图王部抵挡不住,以少部分兵力裹挟河西百姓断后,抵挡燕军的进攻,主力掉头西逃。卑劣行径令人发指。

燕军乘胜追击至雁鸣山谷地,一路丢盔弃甲的北狄人却忽然在叶勒河畔停住了脚步,再度开始顽抗。

前锋受挫,率军追击的杜越兄长,少将军杜超敏锐地察觉了危险。

北狄已在叶勒河畔设下埋伏,等着燕军的到来。

杜超急令大军停止追击,掉头东归,但此时北狄精骑已截断河谷,形成合围。

叶勒河畔摆开战场,又或者说,是重围中数万燕军的绞肉机。

杜守成亲率大军前往解救,却持续被北狄挡在这口袋的天然屏障雁鸣山前。

直到这时,杜守成才意识到他面对的不是北狄的乌图王一部,这样规模的作战,已倾北狄全国之力。

而原定相差一日来到的四万燕军,一直不见踪影。

杜守成忙把战况飞马回报京城。

第七日,已知救援无望,燕军骑兵折损大半,杜守成率残部数千人马退守定远城。

谁曾料,北狄军队又像闻到血腥味的恶狼一样围了上来。

定远城并不是一座十分坚固的城池。它重回大燕辖下的时间不过十余年。北地苦寒,人力、物料都不足,修建时就没想着它能固若金汤。

但到此时,哪怕只有半堵土墙,也比在一马平川的茫茫草地和戈壁上直面北狄铁骑要强。

燕军立即召集守边平民,在定远城就地构筑工事。

燕军不会抛弃定远,朝廷不会抛弃定远,所有人都这样坚信。

数千将士就这样期盼着,战斗着,坚守了二十日。

这二十日里,北狄始终没有停止攻城,缓慢而坚定地推进对定远城的合围。

回去求援的十二道羽书都如石沉大海。

如今危城将破了。

传令兵寻杜越到城楼下:“杜校尉,元帅有令,请入帐议事。”

杜越接过令牌,往父亲所在的军帐走去。

经过两重岗哨,往帐中望去,只见杜守成背对门帘,正盯着墙上的大幅行军图出神。

只传他一人来议事?

杜越有些疑惑,在门外执军中之礼:“禀元帅,先锋营骁骑校尉杜越到。”

“进来。”

杜越进门。他抬头看着他的父亲,正值壮年的将军鬓角却斑白了。烛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肿胀的眼泡,花白的胡茬,更突显他神色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