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酽酽的,正好醒酒。”柯氏取了引枕叫章氏倚着,又打发掉服侍的丫鬟亲自斟了茶:“太太今日高兴,竟有些醉了。”
“搁着吧,我夜里不敢喝茶。”章氏招手叫她坐到身边来:“你们屋里的青杏要放出去了?”
柯氏身形微顿:“也收房快五年了,一直没有动静。相公又不耐烦丫鬟们成日里在眼前晃,青杏年纪大了,无子又无宠,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想放出去嫁人。”
章氏叹了口气:“泊哥儿的身子……也是,年纪轻轻的倒别耽误了她。”
“相公也是这个意思。”柯氏便道:“许是因为生着病,连心思都要比旁人重。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拉着我闲聊,就说大哥膝下已经有四个孩子了,我们只有二郎一个独苗,看着又不大康健,觉得对不起老爷太太……”
“可不能让他这么想……”
“是呢,我也劝着。”柯氏忙道:“相公之于老爷太太,正如二郎之于我们,只想他平安健康就罢了,还有什么所求呢?”
章氏便垂泪:“是这个道理。”
“相公这两日又兴起云游的念头。”柯氏又道:“我略劝劝,他便不肯吃药。还是得太太说他,他才听话。”
“出去也好。”章氏一反常态,竟站在了沈泊那边:“早则秋天、迟则冬天,孟州又要起战火。泊哥心思重,跟着担惊受怕倒不好。你跟着他,一路往青州、宁州等地去,暖和又湿润,不像孟州似的干冷,对他的病情也有好处。”
柯氏露出了罕见的惊容:“娘!这……”
“你们轻装慢行,常和家里通信。”章氏安抚她:“孟州本就是边疆,不太平才是常事,不用害怕。泊哥儿这个病,有一大半是心病,他出去走走,见识名山大川,心胸开阔,兴许就好了。”
“娘说的是。”柯氏勉强笑道:“那我明天就和相公商量,要不只怕他今晚就兴奋地睡不着呢。”
“太太再不看重这些的。”东跨院里,魏姨娘安慰穆氏:“再说你们新婚夫妻,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何苦来给自己添堵。”
“太太纵嘴上不说,只怕心里怨我妒忌。”穆氏便道:“过门快一年了,也没有动静,几个哥哥又都有通房……”
“大房四个孩子,三个都是大奶奶所出,泓哥儿眼见奔三十的人了,不过一妾并一通房丫鬟;四房身体骨又不好,也就收了青杏一个,展眼这批就要放出去了。”魏姨娘道:“现放着太太生的两个哥哥不比,你难道还要去比五房?”
见穆氏沉吟,魏姨娘又道:“胡姨娘没的时候,正是家里最难的阶段。老爷整月整月外出做生意,太太一个人打理家里家外,要给老大、老四娶媳妇,要发嫁二姐儿,又要照顾才会走路的小八小九,六姐儿又病着……没有父母、亲娘管教,济哥儿被狐朋狗友勾引着很是荒唐了一阵子。等大奶奶过门接过家务,太太抽出空来,下了狠劲儿教导,才把他引回正道上来。太太不光将他屋里的莺莺燕燕打发干净,又辗转托人求娶了焦家打算承嗣的独生女儿,就是看中了焦氏性子强硬能约束得住他。谁知道焦氏过门就带了四个预备开脸的大丫鬟……”
穆氏讶异:“还有专门用来开脸的丫鬟?”
魏姨娘便道:“焦氏祖父那一辈是从京城迁过来的,很有一些奢靡的风气。五房两口子一个愿意给、一个愿意要,太太也不好多管,倒是老爷常教训几句。”
“怪不得我看太太今天听到五房添丁,脸上也淡淡的,没什么太高兴的样子。”穆氏便道。
魏姨娘一笑:“总要给焦氏做面子嘛。你当焦氏就不嫉妒了?谁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啊,还不是被她娘家挑唆的,你且看着,这五房日后有的闹呢。”
“那……那我就不主动提了,若是太太问起来……”穆氏释然。
“你就推给沐哥儿。”魏姨娘打趣道:“他要敢主动提,你就来告诉我,看我不锤他——哪有嫡子未有,赶着抬小老婆的。就是老爷也不惯他!”
“相公倒没有。”穆氏羞涩道:“我之前提过一次,他也推了,只说嫌麻烦。”
“我看五嫂后来有些不高兴呢。”章敏下午歇了一觉,并不困,沈淼便陪着她捉棋子儿。
沈淼便道:“梧桐仗着有孕,总顶撞五嫂,有一次我去看四哥,正撞见她两个隔墙对骂,四哥四嫂都习惯了,只是不曾闹到爹娘跟前罢了。”
章敏咋舌:“丫鬟都这么厉害的么,连五嫂那么利害的人都压不住她?”
“还不是五哥抬举的?”沈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看五哥人前对五嫂百依百顺的,关起门来也是个挺腰子的主。五嫂刚嫁过来那阵儿,时常被气得跑回娘家,只是现在三郎也大了,不闹得那样难堪罢了。”
“姑父、姑母难道不管教?”章敏奇道。
“怎么不管?板子都抽断了几根。话说回来,五哥现在已收敛许多了,他半大年纪那会儿更荒唐,爹爹几次都要给他撵出家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