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
府中人人张皇,独独那湖心阁楼之上,一人坐在窗台,端的是一派闲澹自然,只是这人手上脚上的镣铐,多少有碍观瞻。
阿柳来到晋王府的第一日,饭桌之上,晋王尚未饮食便感不适,之后更是喷出血来,昏厥过去。明眼人都知她有问题,可偏偏一无证据,二来晋王失去意识前,命人不得伤她,将她带去湖心,这才让阿柳能安稳度过这几日。
算算日子,晋王昏迷已有三日,阿絮他们也该来了,想到这里,阿柳觉得这连着看了三天的景色也没那么枯燥了。
这三日来,晋王府一日比一日混乱,对她的看管也一日不如一日。晋王突发恶疾的消息不胫而走,各方势力趁此来打探消息的不在少数,今夜,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
日渐西移,天色暗了下来,西方火光乍现,紧接着便远远传来人声:“走水了!走水了!”
阿柳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今夜的风,不偏不倚,风向西北,这火若是不早些止住,祠堂里老晋王的牌位可就要保不住了。
“真损。”阿柳小声嘟囔道,她一时还真看不出这主意是叶白衣那老狐狸还是阿温这小狐狸出的。
“首领传话,今夜恐生事端,派我们进去查看一番。”门外传来声音,只是这声音多少有些熟悉。
又是一阵动静,阿柳向门那边看去,上锁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一人黑衣,完全是天窗中人的打扮。
“阿絮!”链条声向,随着这响声,阿柳扑向了周子舒的怀里。
周子舒本是还带着六七分怒气前来,却在看见她的那一瞬,怒意荡然无存。
“你!”周子舒两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略微拉远些,想说上两句训斥的话,却见她手背被镣铐磨出几道不深不浅的红印。
他替她将手上的铐子卸下,又俯下身,将脚上那一副也给解了。
“我就知,这般复杂难解的玩意儿,必定是你设计的。”阿柳可怜兮兮地把手腕举到他眼前给他看。
周子舒瞪她一眼,嘴上说着“该”,反手却从怀里掏出了药盒来替她抹上。他来时匆忙,却也担心晋王对她下手,因此随身带了不少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西边起火,东边盗宝,北边有人前来送晋王一程,这一夜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这就是缺德事干得太多,才有如此多的人来取他性命。”周子舒将阿柳带出,几人远远观望着晋王府中的乱象,温客行折扇轻摇,语带讥讽。
阿柳不语,他中了她的毒,今夜过后便会苏醒,她不要他的性命,是为了周子舒口中的大局,如今几方势力相互牵制,不能随意破局,但她也不会让这人好过,一个不良于行的晋王,在这世道里能否博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就得看他的命了。
“师傅,师母。”几人走来,动作整齐划一,齐齐行了大礼,吓了阿柳一跳,一双美眸带着询问看向周子舒。
“这是天窗旧部的十七位弟子,待我们回去,便让他们与成岭一同行拜师礼。”周子舒解释道,这些人都是韩英带来的。
阿柳微微点头,看着这些人,他们的眼里是对周子舒毫不掩饰的崇敬。是啊,这可是周子舒啊,曾经作为天窗之主时杀伐果断,如今身为江湖游子却又不失仁义。
“那这番回去,四季山庄必定是热闹极了。”她笑着回道。
她知四季山庄是他心中之痛,可如今四季山庄后继有人,也不算辜负了秦怀章的遗愿。
周子舒、阿柳几人启程,温客行却并未跟随,那日阿柳被带走,他头痛欲裂,周子舒好意为他点香安神,却无意让他想起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竟是他因馋嘴,将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带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这段回忆,每一幕,触目惊心,父母惨死,阿姊落崖,自己入谷,他以为是自己恨意太深,才会饮下孟婆汤也未忘父母之死,不曾想他忘记的,是最该日日悔恨之事,
他恨这世上的魑魅魍魉,恨这些披着人皮却恶事干尽的江湖名门,但他同时又对很多人很多事有了依恋。阿姊、阿絮、阿湘、成岭……他们都是他愿意倾力保护的人,是他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或许,阿絮与阿姊说得对,他该复仇的只是当年阴谋的筹划者,而非所有人。
这出复仇的戏码,他谋划了太久,该收网了。
温客行回到鬼谷,遣散众鬼,毁了百鬼录,喜丧鬼与柳千巧却留了下来,她们无处可去,也无处想去,鬼谷对她们而言,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家。
阿柳暗中与蝎揭留波联络,一方面是告诉他赵敬的真面目,一方面是希望他能不要走上赵敬的老路。
这江湖暗流涌动,在这姐弟俩的合力之下,本铺向鬼谷的密网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英雄大会。
转眼又到所谓的英雄齐聚之日,去年的大会情形,众人历历在目,不知今年又会生出些什么幺蛾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