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玩到太阳都落山。孩子气发作起来拉不住,偷摸着未经允许,带她掏了一窝鹌鹑蛋,还捉到水中活鱼。两人离开的最后,嬉笑着压上一叠钱在主人门边。
这样的胡闹仿佛回到上海的当年,宫侑带着锦年曾把北先生的自行车开进了人工湖里。
当晚月亮很圆,正好吃清蒸鲑鱼下酒。
酒是亲朋自江南捎来的桂花陈酿,直至身心都舒展开。
家里还有个手摇留声机,放上胶木唱片,仿佛也有了舞厅风情。之前北遣散大伙、变卖家什,宫侑在意那批物件,多次打听下落无果;典当业从清末起一直为徽商所垄断,终于他最后在一个安徽老板手里买回留声机,以及那只原本成对、他和阿治打架后只余留一件的青花瓷瓶。
锦年由此觉得他是重情重义的人,更觉得心里喜欢。
商会成员多,里面有不少都是白手打拼的实业家。这一带淮河、苏杭水路交通都发达,宫侑做出入口生意讨了便捷,大家购买洋货,包装上都印着当地洋行和百货公司的标志。近期生意拓展,他还想带锦年走南洋水路去新加坡。
结识以来,宫侑一改从前,再不去各色寻春场所,相当洁身自爱。心里得意洋洋,毕竟当初为了他,姜锦年连家中的汽车与三轮车都不坐了,天天甘心乘电车来同他私会。
不过,渐渐他希望有后裔,想到可爱的孩子——锦年的孩子一定长得很漂亮,自己骨肉他一定耐心地抱着,一口一口喂食物,渐渐会讲话:阿爸、阿妈、囡囡……那样,即使三更半夜出去赴汤蹈火地劳作都值得。
有道是,浮生只合尊前老。两人一斟一酌间,不察觉已是深宵。
未来广阔,已是生命最好时光。
27、
首府。
城区内,前阵子集中收集选票。今天上街,见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紧张期待神色。
政府正在举行换届仪式,预备上任一批年轻要员。
肃穆礼堂内,众人皆着笔挺正装,仪式结束后,里头回荡经久不息掌声。
及川应邀而来,但今日他不是主角。
他等在公共会客室内,百无聊赖地看自己腕表,距离约好的时点已经过去四十分钟——这帮官僚一如既往地爱啰嗦。
此念头一出,他又自觉好笑,告诫自己,已是新时代,凡事万不可上来便挑剔,这偌大官邸没人会买账。
终于门被推开,进来的人身形高大,胸前的勋章随着硬质军靴走入的步伐,碰撞出轻碎的金属声,“——好久不见。”
牛岛行军多年,仍是规矩做派,碰面先与他握手,正儿八经的样子让及川以为自己是来他这里上班的。
“恭喜荣升啊。”及川打量对方胸口让人眼花缭乱的军功证明,牛岛接到调任,在本届政府升职,以后大有可为,及川撑着太阳穴,闲闲开口,“军部炙手可热,邀我一个无权无名闲人,有何贵干?”
“请移步我的办公室。”
看来话题私密,他耸肩,插兜起身跟随。
牛岛的办公室空间宽大,墙上装裱书法草书,写得遒劲雄浑,桌面也放着碧绿色的笔洗。及川一路瞥过去,目光在与周围冷硬空间格格不入的一盒珍珠上稍作停留。
“啧,好成色,是南洋珠?”他靠近去看,盒盖是打开的,里头约莫有百来枚原珠,莹白圆润,尚没有穿线。
“给人预备的生辰贺礼。”
“年轻女性?”
牛岛点头,没有丝毫掩饰。
及川满足一己好奇心后便不再问,转一圈后找个合意的座位坐下。
反是牛岛,在沉默片刻后想起及川已经亡故的未婚妻,又突兀补充一句,“我很抱歉。”
……这人,会不会读空气啊。
及川无言,只能自己转移话题。
和他预想一样,牛岛是就当下制度规定,询问他的意见。
“从前沿海船只军队,都是小股、小范围归各地政府管辖,最近要将分散的权力上调统一指挥,从古至今政权都害怕武官一家过大,所以这种方案还没得到批准。”牛岛说。
有秘书进来送水,特意放到及川手边的是一杯咖啡,没有怠慢他。
及川捧着杯子,觉得焦味太重,皱着眉道,“……明朝太祖开始以文官压制武官,几百年影响,兵士对读书人都怀有畏惧敬意。到了满清,却又掉个个儿。现如今国家,文武兼修、发展科技是最佳。”
牛岛思考着,“现行制度,军队不能正常发展,如果最上面不让出海,就只能在陆地上剿敌。我国军队大部分都只是民兵素质,组织散漫、军备也差,外国却训练有素,战术巧妙,加上船坚炮利,令人吃足苦头。”
及川点头:“国人安乐惯了,便难以去动忧患的心思。现在恰好相反,刚从忧患里刚刚恢复,正是有气力新建制度的时候。”
对方听进去了,轻轻颔